舱盖继续缓缓开启。
陆平安指尖仍泛着金光，可那层屏障却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得愈发厉害。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在往外漏——不是力气，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像魂魄被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流逝。右耳根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脖子往下淌，浸湿了卫衣领子，又湿又冷地黏在皮肤上。
“别动。”张薇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力道大得不像她平日的样子。
她往前两步，背对着他，直面那排缓缓开启的舱体。几百个“张薇”同时抬手，动作整齐得像同一台机器操控的提线木偶。空气里荡开一阵低频嗡鸣，像是无数人同时念咒，却又辨不清具体字句。
陆平安咬了口泡泡糖，早就没了甜味，只剩一团黏糊糊的渣。他想再调动视网膜上的文字，可《风水灵异录》那行金线已开始模糊，像信号不良的投影。
“撑不住了。”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颤。
张薇没回头，只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她手臂上的罗盘纹路突然亮起，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滴进水里的墨汁晕开。她的体温骤降，呼出的气在半空凝成霜粒，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它们连着同一个源头。”她说，“切断主控，复制体就会崩溃。”
“主控在哪？”陆平安问。
“在它胸口。”她指向中央那具坐起又躺下的尸体，宋明琛的残影正从尸体嘴里缓缓渗出黑雾，重新凝聚成脸。
黑雾人脸冷笑：“你们以为这是战斗？不过是回收罢了。”
话音未落，所有复制体同时出手。指尖射出细如发丝的黑线，密密麻麻扑向陆平安。他抬手想挡，金光屏障“啪”地碎裂，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后背撞上玻璃舱，震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就在这时，脖子上的玉佩猛地一烫。
不是温热，是像烧红的铁片贴在皮肤上的灼痛。陆平安下意识去摸，却发现玉佩已自动贴紧皮肉，边缘微微陷进肉里，像是要长进身体里。紧接着，一道金光从玉佩中心炸开，半球形的护盾瞬间成型，刚扑到面前的黑线全被弹了回去。
“我靠！”他趴在地上，愣了两秒，“你还能自动续费？”
张薇回头看他一眼，瞳孔里金光暴涨：“护盾撑不了十秒，我要动手了。”
“搞快点！”陆平安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他看见玉佩表面开始出现细小裂纹，金光正从裂缝里往外溢，像压力过大的锅炉。
张薇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罗盘纹路上。那图案猛地一亮，随即脱离她的手臂，悬浮在空中，像枚真正的罗盘缓缓旋转。她双手合十，指尖抵住太阳穴，整个人开始发抖，嘴唇迅速失去血色。
“你在干嘛？！”陆平安喊。
“逆向共鸣。”她声音发颤，“把他的控制链……炸回去。”
黑雾人脸突然扭曲：“找死！”
它挥手一抓，所有复制体齐齐转向张薇，黑线改道，全朝她射去。可那些线刚碰到护盾边缘，就被弹开。玉佩的金光虽已微弱，却守得死死的，像有个看不见的屏障在替他们扛着。
张薇没停手，罗盘越转越快，最后“嗡”地一声撞向中央主控舱。整排玻璃舱剧烈震动，舱体表面开始结霜，霜花迅速蔓延，像某种冻结程序被启动。
“三、二……”陆平安盯着护盾边缘已开始龟裂的金光，嘴里数着。
“轰——！”
爆炸来得猝不及防。主控舱炸成一团火球，冲击波把所有复制体掀翻在地，玻璃碎片像雨般砸落。陆平安被掀飞出去好几米，脑袋磕在地上，眼前一黑。
等他勉强睁开眼，入目是满地残骸。那些“张薇”全倒在地上，身体正迅速风化，像沙雕遇水，一点点崩解成灰。中央的尸体也炸开了，桃木剑断成两截，黑雾四散，宋明琛的残影在空中扭曲几下，发出一声闷吼，彻底消散。
“成了？”陆平安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浑身却像被卡车碾过般疼。
这时，脖子上的玉佩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金气钻了进去，顺着经脉往七窍游走。他眼前猛地一黑，随即又亮，像被人强行接通了某种线路。
眉心、耳道、鼻腔、口腔、下窍……金气一路贯通，最后从脊椎直冲而上。他整个人僵住，体内气血倒流，像被重新洗牌。
“用龙气……贯通七窍……”
一个沙哑带烟嗓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像瘸叔。
光影晃动中，他看见废墟中央站着个残影，左眼戴着单片水晶镜，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手里还夹着根没点燃的烟。
“瘸叔？”陆平安想喊，却发不出声。
残影没看他，只抬起铁钩般的手指，指向地面。
陆平安顺着看去，视野突然穿透地板、地基、岩层，看到整座城市地下蔓延着一条条血色脉络，像巨大的血管网，连接着七个发光的节点。每个节点都像颗跳动的心脏，频率和刚才的警报声一模一样。
“百鬼同框……”他喃喃道。
那不是传说，是真实存在的阵法。七处节点正好对应昨晚玉佩投射的星座图案，而中心点，就在西郊旧货市场地下。
金光从他双瞳射出，视野清晰得吓人。他甚至能看清脉络里流动的不是血，是无数扭曲的魂影，密密麻麻，像被关在管道里的囚徒。
“原来不是献祭……”他恍然大悟，“是在养阵。”
张薇爬过来，脸色惨白，右手已有半边晶体化，却还是伸手扶住他：“你看见了什么？”
“全城的命脉。”陆平安抹了把鼻血，声音发哑，“七个点，连成一张网，底下全是鬼。”
张薇抬头看向天花板：“那我们现在在哪？”
“B3。”陆平安说，“但问题不在这。”
他盯着自己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金气，像没烧完的香头。
“问题是，谁在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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