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后门的铁锈味还没散干净,陆平安后背抵着地下室发潮的水泥墙,手心全是汗。他低头摸出刚从镜廊带出来的地图残片,纸角被体温烘得发黏,还沾着点没嚼完的泡泡糖渣——那玩意儿刚还在他嘴里,现在贴在纸上,活像枚歪歪扭扭的封印。
张薇蜷在角落的破椅子上,指关节绷得发白,指甲边缘凝着层薄冰,一动也不动。她没说话,陆平安却知道她在硬撑。刚才那通疯跑,寒气早透了骨头,再这么耗着,连化形都快维持不住。
“歇够了就起来。”陆平安把残片塞进卫衣口袋,又从怀里摸出那枚青铜罗盘,“该干活了。”
罗盘表面刻着圈拧巴的云纹,边缘有道道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反复刮过。最外圈的指针早没了,只剩个黑洞洞的轴心,正一缕缕往外渗黑雾,慢得像人在喘气。
“这东西不对劲。”张薇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怨气太冲,开不得。”
“不开也得开。”陆平安摸出块泡泡糖,撕开糖纸塞进嘴,狠狠嚼了两下,“鬼市上拼命抢来的,总不能拿它当镇纸?”
他没说的是,刚才在镜廊里盯着罗盘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画面——瘸叔蹲在焚化炉前,左手的铁钩敲着火石,火星子“叮”地溅起来,那节奏,和罗盘边缘的划痕分毫不差。
他吐出嚼软的糖,按在罗盘的缝隙上。黏糊糊一团正好堵住黑雾的出口,雾气撞上去,像撞了堵软墙,慢慢缩了回去。
“你这是行险招。”张薇眯着眼,“这又不是符纸,拿泡泡糖堵?”
“殡仪馆学的法子。”陆平安咧嘴笑了笑,“死人嘴漏气,拿蜡一糊就成。这不一个道理?能封口就行。”
他摘下右耳的铜钱耳钉,捏在指尖轻轻敲罗盘边缘。金属相击,“叮——”的一声轻响,在地下室里飘得老远。
一下,两下,三下。
节奏不快不慢,就像有人用铁钩慢慢刮着火石。
突然,“咔哒”一声,罗盘底部弹开个小暗格,一颗幽黑的珠子滚进他掌心。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连呼吸都像要结霜。
张薇猛地抬头,手指一紧,指甲缝里的冰碴“啪”地裂了。
那珠子表面泛着油光,像凝固的沥青,可中间有丝暗红在慢慢流,像血,又像快灭的火。
“怨气凝珠。”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封着死人执念的东西,碰不得。”
陆平安没松手。他盯着珠子,忽然觉得右手无名指根一抽,像被针扎了下。下意识蜷了蜷手指,痛感更清了——不是表皮疼,是骨头缝里疼,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指节里钻出来。
“你疼?”张薇问。
“没事。”他摇头,把珠子裹进卫衣兜,“先稳住它再说。”
珠子刚揣进去,外面的冷意没减,反倒顺着布料往骨头里钻。陆平安深吸口气,用体温压着,同时慢慢调整呼吸,一下一下,像在给什么东西搭脉。
张薇抬起手,用发梢一圈圈缠食指,指尖微微发颤。她闭上眼,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是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来了。”她突然说。
眼前的空气扭了下,一道模糊的画面浮了出来——
雨夜,泥地,坑口冒黑烟。
一个披血袍的男人站在万人坑边,手里举着把骨刀,嘴里念着听不清的咒。四周跪着十几个穿黑袍的人,头埋得快贴到地上。
画面一转,坑边多了个佝偻的身影。
那人左腿跛着,右手攥着截铁钩,钩子上挂着个青铜匣。他没说话,抬手就把匣子往坑里扔,动作干脆得像扔垃圾。
匣子落进黑泥的瞬间,坑底传来声闷响,像什么东西被点着了。
陆平安瞳孔一缩。
“瘸叔?”
画面里的人脸看不清,可那只铁钩,他太熟了——在殡仪馆待了三年,瘸叔用它点烟,用它拨炉灰,还拿它敲过他脑袋骂他偷懒。
可现在,这只钩子,正把青铜匣扔进万人坑。
“三年前……”张薇声音发紧,“就是那场祭祀。宋明琛在养煞,瘸叔却把东西扔进去——他是来破坏的?”
陆平安没答。他右手无名指又开始疼,这次更狠,像有根钩子从骨头里慢慢往外顶。低头一看,指关节已经泛了紫,蜷起来的弧度,竟和画面里瘸叔握钩的姿势一模一样。
“你在学他。”张薇突然说。
“什么?”
“你挠后脑勺的时候,手指弯的弧度……和他用钩子的动作,一模一样。”
陆平安愣了。他确实总挠后脑勺,紧张了挠,尴尬了也挠,自己都没留意过,这动作是从哪学的。
他重新拿起凝珠,指尖刚碰到表面,无名指的剧痛突然炸开来。
“再来一遍。”他咬着牙,“再放一遍刚才的画面。”
画面重放。
雨,坑,血袍人,跪拜的黑影。
瘸叔出现,抛匣,转身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陆平安看清了个细节——
他左手袖口,露着截焦黑的皮肤,像是被火严重烧过。而右手的铁钩,离开坑边时轻轻在地上划了下,留下道短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