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靠在床边,手始终没松开张薇。胳膊早麻得没了知觉,皮肤上的青色已经爬过手肘,蔓延到肩膀,摸上去像贴了层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可他不敢动,连手指都不敢蜷一下——怕稍微松点劲,张薇那口气就彻底断了。
病房里的灯突然闪了下,接着“啪”地全灭了。应急灯没亮,走廊外的脚步声、说话声也像被掐断了似的,连监测仪的滴答声都停了。空气变得又厚又沉,压在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得费力气。
他刚想抬头看窗外是不是停电了,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走廊尽头有影子在动。
不止一个。
是一群。
它们从走廊两侧的阴影里飘出来,穿着破烂的灰绿色军服,领口歪着,肩章只剩半块,脸上糊着黑灰和早已干涸的血痕。没人说话,也没有脚步声,就那么轻飘飘地朝特护病房挪过来,影子在地面上拖得老长,却没一点实感。
陆平安屏住气,手指悄悄往袖口滑——他记得兜里还剩张瘸叔给的镇魂符,边角被汗浸得软塌塌的,不知道对这群东西管不管用。
可还没等他摸到符,张薇的手突然猛地收紧,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
陆平安心里一紧,猛地回头。
张薇的眼睛睁开了。
瞳孔是淡金色的,像烧熔的铜水,透着股冷得刺骨的光。她甚至没看那些飘来的怨灵,只是视线轻轻扫过最前面那个,那怨灵就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身体猛地一颤,竟直直朝她的眼睛扑过去,然后“滋”地一下,没了踪影。
不是撞进去的。
是被吞了。
后面的怨灵没退,反而像是被刺激到了,飘得更快了些。有的伸着胳膊,有的低着头,姿势古怪得像在跪拜,一个个争着往张薇眼里钻。每吞一个,张薇的呼吸就弱一分,放在他手背上的指尖,也更凉一点。
陆平安急得手心冒汗,想喊她名字,又怕打断这不知道是好是坏的过程。他只能死死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摸出风水录残页,按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嘴里飞快默念瘸叔教过的渡气口诀。
纸页微微发烫,可那点热度很快就被张薇身上的寒意盖过去了,连他自己的手都跟着凉了半截。
他盯着那些怨灵,突然发现个共同点——它们的左耳都空着,皮肉翻卷着,伤口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人硬生生割掉的。
陆平安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张薇的左耳后侧。那里有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形状、位置,和那些怨灵的伤口一模一样。
心口像被人用钝器砸了一下,闷得发疼。
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他翻下床边的护士站抽屉,里面的笔、夹子、胶带撒了一地,最后终于摸到支没盖笔帽的圆珠笔,和半本写满了字的废弃病历。
他背靠着墙蹲下,笔尖在病历纸背面飞快画起来——脑子里闪过的画面太乱,他得记下来。
地窖,潮湿的铁链,戴白手套的人,桌上摆着一排闪着寒光的刀具。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只耳朵,全是左边的。
画面又跳了,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年轻女人被按在椅子上,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嘴里塞着布条。她瞪着眼,满脸是血,左耳的位置空着,伤口还在渗血。
陆平安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可还是把女人的脸画了出来——眉眼清秀,嘴唇紧抿着,和现在的张薇有七分像。
他摸出之前从降头市集带回来的河伯吊坠,翻到背面,宋家的徽记烙痕还清晰。他把病历纸上随手记下的坐标,和吊坠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纹比对,竟发现两者能拼成一条完整的地图线。
线的终点,在临海古城地下,标记着三个字:“祭骨井”。
陆平安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三秒,抬头看向床上的张薇。她的眼瞳还是金色的,可脸色已经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你们来找她……是因为她和你们一样,都是守墓人?”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怨灵飘到了床前。它没像之前那样冲进张薇眼里,而是停在半空中,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她左耳的位置。
然后,它化作一道金光,轻轻钻进了张薇的眉心。
张薇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张,吐出三个字,声音轻得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救……我们……”
说完,她的眼瞳慢慢暗下去,恢复成了普通人的颜色,手却还是紧紧抓着陆平安,没松一点劲。
陆平安靠着墙慢慢站起来,脑袋里嗡嗡响,刚才画下来的画面、那些怨灵的样子,在脑子里转个不停。他把病历纸折好,塞进衣服内袋,又摸了摸吊坠,确认没丢。
他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动静。玻璃上一片漆黑,什么都映不出来——不是天黑,是像蒙了层不透光的黑布。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股凉意,不是玻璃该有的冷,是那种久没人住的老房子里,灰尘堆里的死寂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