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安靠在石碑上，后背被晨光晒得发烫。他低头瞥了眼手臂上的符印，那道用血绘就的驱邪纹还在微微发热，一股热流顺着皮下经脉缓缓游走。
他把《风水录》从怀里掏出来，纸页又开始簌簌地自行翻动，最后停在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图谱上。
线条密密麻麻交织，像是一张阵法的拆解详图，正中央两个字格外醒目——反制。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掌心一阵发痒。低头一瞧，指尖竟在不自觉地跟着图上的轨迹划动，仿佛身体比脑子更早认出了这东西。
“看出什么了？”他侧头小声问身边的张薇。
张薇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处塌陷的墓穴前，那里跪着个穿黑袍的人，手里握着十字架，正低声念诵着什么。
陆平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人裹着带兜帽的教士袍，身形枯瘦如柴，声音低沉而平稳。随着他的念诵，周围飘着的灰雾慢慢聚拢，又被十字架上透出的微光一点点吸进去，最后消散无踪。
“他在超度怨灵。”张薇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怨气？”陆平安皱紧眉头，“教堂的墓地，不该是清净地吗？”
“这些不是普通亡魂。”张薇摇了摇头，“是被人强行镇压，又半途失败留下的残息，才会散成这副模样。”
陆平安眯起眼睛。他想起刚才布阵时，空气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原来不止是阳光的缘故，这片墓园底下，本就藏着一股灵力乱流。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三枚铜钱碎片。这是他那枚铜钱耳钉炸开后，一片一片捡回来的，如今安安静静躺在掌心，既不发光，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飞起来组阵。
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绝不止这点用处。
远处的黑袍人结束了祷告，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回头，却像是精准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忽然抬起手，将十字架朝着他们的方向递了过来。
“异教徒，”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你也可以忏悔。”
陆平安没动。
张薇的手悄悄搭上他的肩膀，指尖带着一丝凉意。
“我忏悔教廷太蠢。”陆平安咧嘴一笑，右手已经摸进了袖子里的朱砂包。
那人没生气，也没放下手。十字架依旧举着，在晨光里泛着一层冷白色的光。
陆平安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低头看向地面——就在那人方才跪过的地方，泥土的颜色比周遭深了一圈，边缘还隐隐泛着青灰色。
那是阴煞残留的痕迹。
他瞬间明白了。
这家伙根本不是来净化怨灵的，他是借着超度的名义，把这些四散的残息重新梳理了一遍。这不是清除，是整理。就像打扫战场的士兵，把能用的东西，全都留了下来。
而这些怨灵的气息，正好能扰乱灵力追踪。
“好算计。”陆平安低声骂了一句。
他迅速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一道微型符咒。这次的符，既非纯阳，也非纯阴，而是将手臂上驱邪印里的热流反向引出一丝，混进了指尖的血里。
阴阳交汇的刹那，空气里响起一声极轻的“嗤”响。
他把手贴在地上，轻轻往前一推。
一道旋风平地而起，卷着灰雾直冲墓园外。风不大，却路径精准，撞上三个正泼洒圣水的黑袍人时，他们周身的护盾当场碎裂，十字架脱手飞出，哐当砸在地上。
“阴风咒。”张薇轻声道。
“加了点料。”陆平安收回手，看着外面乱作一团的局面，勾了勾嘴角，“怨灵是阴，我的血是阳，混在一起就是‘脏风’。这玩意儿最怕圣光，可它偏偏是从护盾内部爆开的，他们防不住。”
外面的追兵开始后退，手忙脚乱地重新列阵。领头那人脸色铁青，抓起地上的十字架就要念咒。
就在这时，那个穿教士袍的身影动了。
他转身走向陆平安，步伐缓慢，却一步都没有停顿。走到双十字碑交汇处时，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干瘪凹陷的脸。
随即，他从领口扯出一枚青铜徽章。
蛇形图腾缠绕在徽章底座上，竟像是活物一般，轻轻扭动了一下。
陆平安的瞳孔骤然一缩。
宋家纹章。
“你们陆家的耳钉，早就该碎了。”那人开口，声音和刚才判若两人，带着一股阴冷的回音，“从你爷爷毁约那天起，这块地就不欢迎你们陆家人。”
陆平安没说话。
他慢慢把《风水录》塞回怀里，左手往后一伸，轻轻将张薇拉到了身后。
右手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所以，你是故意让他们把我逼进来的？”他问。
“不只是你。”那人冷笑一声，目光落在陆平安的胸口，“还有这本书。它认主百年，只要靠近祖地，就会自动激活。我们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陆平安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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