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深海更深的死寂,笼罩着这片被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海藻林边缘。
水流依旧在缓慢回填,带走些许血色和碎屑,却带不走空气中弥漫的、几乎凝固的悲伤。
石磊静静地躺在梦蝶用自然魔法催生出的柔软水草编织的“床”上,双眼闭合,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如果不是胸前那个触目惊心、边缘依旧残留着丝丝黑气的恐怖空洞,任谁都会以为这个憨厚的汉子下一刻就会睁开眼,挠着头憨笑。
他再也不会笑了。
夜明跪坐在他身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血污凝结在他的发梢、脸颊和破碎的衣衫上,肋部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传来死亡法则侵蚀的冰冷麻木感,但这些肉体的痛苦,此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一种更深沉、更钝重的痛,从他的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扩散到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窒息感。
石磊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丝解脱般的歉意和深深的托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弱小。
因为他无法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反而需要同伴用生命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队长……”墨尘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站在夜明身后,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牙,不让更多的泪水流出来,“石磊他……走了。”
九凤真君背对着众人,赤红羽衣残破,肩膀微微颤抖。她与石磊相处时间不短,这个沉默却可靠的伙伴,总是默默地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用最坚实的后背守护大家。如今,那堵厚实的墙,塌了。
梦蝶已经哭到几乎虚脱,却依旧紧紧抱着昏迷的小芸,将体内最后一点自然魔力输送给这个同样命悬一线的女孩。小芸的气息在生命源液最后的滋养和梦蝶的拼命救治下,暂时稳定在了最低限度的“活着”状态,但体内经脉寸断,丹田气海枯竭破损,修为尽废,道基近乎全毁。即便能醒来,也只是一个比凡人还要孱弱的废人,能否再次踏上修行路,希望渺茫。
二丫蹲在夜明身边,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她看着石磊安详却冰冷的脸,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憨厚大叔每次找到好吃的都会偷偷塞给她、笨拙地逗她笑的模样。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这就是“失去”吗?
这就是苍骸记忆里,那场浩劫中无数人经历的痛苦吗?
为什么……会这么疼?
兰韵仙子和凤霓巡界使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兰韵仙子清冷的眸光扫过死去的石磊和重伤的众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修的是太上忘情剑道,但并非真正的无情。同门遇险,她自当出手;见到如此惨烈的牺牲,心中亦难免触动。只是她的情绪,惯于深藏于冰雪之下。
凤霓巡界使则微微叹息一声,伸出玉指一点,一道温和的凰炎化作暖流,驱散了残留在石磊伤口和小芸体内的些许顽固死气,但也仅限于此。生机已断,道基已毁,即便是她,也无力回天。
“此非久留之地。”兰韵仙子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九幽之人虽退,但难保不会去而复返,或引来其他麻烦。”
她看向夜明:“你们伤势沉重,需尽快觅地疗伤,妥善安置……”她的目光落在石磊身上,停顿了一下,“……同伴的后事。”
夜明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像两潭冻结的深渊,所有汹涌的悲痛、愤怒、自责,都被冰封在最底层,表面只余下刺骨的寒冷与决绝。
“多谢兰韵仙子,凤霓前辈救命之恩。”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大恩不言谢,夜明铭记于心。”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兰韵仙子抬手一道柔和的剑气托住:“不必多礼,你亦是……我清虚剑宗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夜明心中明白,这是仙子给予的庇护身份,一个暂时让九幽神殿有所顾忌的名头。他再次抱拳,深深一礼。
“清虚剑宗在‘天剑城’设有外宗别院,有丹堂医馆,或可救治这位姑娘。”兰韵仙子看了一眼昏迷的小芸,“你等可随我前往。”
去清虚剑宗的地盘,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也能给小芸争取最好的治疗条件。
“多谢仙子。”夜明没有拒绝。为了小芸,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转过身,看着石磊的遗体,沉默了片刻。
“墨尘,九凤,帮我。”他低声道。
没有华丽的棺椁,没有盛大的仪式。
夜明、墨尘、九凤三人,用剑,用手,在附近一处相对坚固、没有地热干扰的海底岩层下,小心翼翼地开凿出了一个简单的墓穴。
夜明亲自将石磊的遗体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他。石磊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但那张憨厚的脸依旧平静。夜明将他轻轻放入墓穴中,整理了一下他残破的衣襟,用手拂去他脸上沾染的一点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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