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永星厂的技术实验室却依旧灯火通明。
林晚晚站在测试台前,看着示波器屏幕上跳动的波形,眉头紧锁。第三批改进样品刚刚完成了连续五百小时的高温老化测试,参数稳定性比前两批有了明显提升,但在最后几小时的极限低温冲击环节,仍有三个样品的噪声指标出现了轻微恶化。
“还是材料界面的问题。”林建国指着显微镜下的截面照片,声音沙哑,“低温下,陶瓷基板和金属化层的热膨胀系数差异导致的微应力,在长时间循环后会积累,最终影响接触性能。”
这已经是他们尝试的第七种界面处理工艺了。
实验室里弥漫着咖啡和泡面的气味,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攻关小组成员们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专注。三个月期限已过半,时间像是攥在手心里的沙子,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流逝。
林晚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半。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九点,我们复盘今天的数据,讨论第八号方案。”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没有人立刻动弹,几个年轻技术员还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林工,”赵师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要不我再调整一下烧结曲线?我觉得降温段还可以再放缓一些……”
“赵师傅,”林晚晚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磨刀不误砍柴工。没有充足的休息,大脑是转不动的。回去睡一觉,也许明天就有新思路。”
众人这才陆续收拾东西离开。林建国走在最后,看向林晚晚:“你也早点回去,别又熬通宵。”
“知道,我看完这份材料分析报告就走。”林晚晚指了指桌上厚厚一摞文件。
林建国叹了口气,没再劝。他知道妹妹的性子。
实验室终于只剩下林晚晚一人。她关掉大部分灯,只留下工作台上的一盏台灯,昏黄的光圈将她笼罩。寂静放大了一切细微的声音——仪器冷却风扇的低鸣、远处马路上偶尔驶过的卡车声、还有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压力如同实质的茧,一层层包裹着她。技术的瓶颈,王经理日益明显的焦虑,刘总那双时刻在暗处窥探、评估价值的眼睛,还有销售部传来的那些越来越谨慎的客户反馈……这些重量,白天尚可用忙碌和专注来对抗,到了深夜,便肆无忌惮地压下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很少允许自己这样松懈。但此刻,在这无人看见的角落,她放任疲惫爬上眼角眉梢。
下意识地,她的手伸进随身的挎包,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拿出来,是那枚国防大学的校徽。另一只手,则摸出了那个如今已不算稀罕,但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
手机屏幕漆黑。她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但想到他那边可能也在忙碌,可能已经休息,又怕自己的情绪会泄露,平白让他担心。
重生以来,她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坚强,习惯了做别人的依靠。可有时候,她也会渴望一个可以暂时卸下盔甲的港湾。
最终,她只是将校徽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边缘硌着掌心的纹路,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就在这时,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串她烂熟于心的军区总机转接号码。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紧绷。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平稳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也熬了夜:“晚晚,是我。还没休息?”
“嗯,还在厂里。你怎么这么晚打来?”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
“刚结束一场推演。看到你之前发的信息了。”陆时渊停顿了一下,“‘累’那个。”
林晚晚想起那是好几天前深夜一时情绪低落时发的,只有一个字。后来忙起来都忘了。
“哦,那天……有点晚。”她不知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说:“我这边最近也很‘累’。”
他没说具体什么事,但林晚晚能听懂。新装备形成战斗力过程中的磨合阵痛,思想工作与严格训练的平衡,来自不同方面的压力和期待……他肩上的担子,不会比她轻。
“那怎么办?”她轻声问,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点细微的弧度。很奇怪,知道他也在经历艰难,反而让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些许。
“怎么办?”陆时渊的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一点极淡的笑意,“想起你给我写的那句话——‘破局之道,唯在自身之硬’。白天盯着训练场,晚上啃技术手册,跟老班长们泡在一起聊,一遍遍推演磨合方案。硬着头皮,一点点磨。”
他的描述朴实无华,却让林晚晚眼前浮现出那样的画面:训练场上他挺拔的身影,深夜灯下他紧蹙的眉头,还有他和那些可能最初并不服气的老兵们在一起时,那种既坚持原则又不失温度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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