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的电话在深夜十一点半打来。
林晚晚几乎是在手机第一声震动响起时就按下了接听键,她一直没敢离开办公室,面前摊开着备用设备改进方案和试产计划,手边一杯早已冷透的浓茶。
“小林厂长,没打扰你休息吧?”关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喘,但精神头听起来不错。
“没有没有,关老,我还在厂里。您那边有消息了?”林晚晚的心提了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打听了一圈。”关老也没多客套,“还真让我一个老伙计想起点事。大概两年前,苏州那边有家合资电子厂倒闭清算,设备拆卖。他当时经手过一批配件,里头好像就有几块SPV系列印刷机的主板,具体是不是2000型号,是不是同版本,记不太清了。东西可能还在他认识的另一个做库存的人手里,压在苏州郊区的旧仓库,好几年没动过了。”
苏州!不是深圳本地,但总比德国近!压在仓库的旧配件!
“关老,能联系上那个人吗?东西还在吗?能不能看看?”林晚晚急切地问。
“我让我那老伙计试着联系了,那人现在好像跑长途货运去了,手机关机,家里电话没人接。估计得明天白天才能联系上。”关老实话实说,“而且,就算东西在,放了这么久,还是倒闭厂子拆下来的,成色怎么样,能不能用,都是两说。价格嘛,这种陈年旧货,应该不会太高,但人家肯不肯卖,卖多少,也得见到东西谈。”
希望有,但希望渺茫,且充满不确定性。这就像在漆黑的沼泽地里,看见远处一点飘忽的磷火,不知道是引路的微光,还是诱人深入的陷阱。
“我明白,关老。只要有线索,就万分感谢!”林晚晚压下心中的忐忑,“您看这样行吗?我这边立刻安排人,最好是懂技术的,明天一早就坐火车去苏州。一旦您朋友联系上那位仓库主,我们的人可以直接过去看货、测试、谈价。所有差旅和费用我们承担,如果能成,再单独感谢您和您朋友。”
这是最主动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坐等消息太被动,必须主动出击。
关老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嗯,年轻人有魄力。行,我让我那老伙计继续联系,有信儿了马上告诉你。你派去的人,最好真懂行,别被糊弄了。那仓库在苏州吴县那边,地方挺偏。”
“您放心,我让我们厂最好的老师傅去。”林晚晚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赵师傅是最佳人选,但他必须留在厂里主持手工方案攻关。那么……林建国?他懂管理,技术上不如赵师傅精细。“关老,麻烦您把您朋友的姓名和大概联系方式给我一下,我让我的人到了苏州也好对接。”
记下信息,再三道谢后,林晚晚挂了电话。她看着纸上记下的“苏州吴县”、“旧仓库”、“倒闭厂拆机件”这几个关键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线索有了,但前路依然迷雾重重。时间不等人,试产周期已经开始倒数。
她立刻给林建国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建国哥,你明天一早,带两个机灵点的、懂点基础的年轻技术员,坐最早一班火车去苏州。带上简易测试工具和备用资金。到了那边,听关老朋友的联系。目标明确:找到主板,确认型号版本基本可用,谈下价格,立刻带回。如果东西不对或问题太大,不要犹豫,立刻返回,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林建国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不确定性,但随即坚定地回答:“好,我明白。厂里这边……”
“厂里有我和赵师傅。你只管那边,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安排完苏州之行,林晚晚又去了一趟车间。深夜的车间依然灯火通明,赵师傅带着七八个技术骨干,正围着那台备用印刷机和旁边临时搭建的手工调试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松香、焊锡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备用机的机械精度是硬伤,无论他们如何调整参数、更换更精密的丝杠导轨、甚至加装简易的光学校正装置,印出来的图案边缘总是存在难以消除的毛刺和微米级的偏移。手工调试台上,几个技术员戴着放大镜,用比绣花针还细的探针和特制刮刀,一点一点地对不合格的印痕进行修补或重描,效率极低,对眼力和手稳的要求极高,而且成功率不到三成。
赵师傅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看到林晚晚,他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哑声道:“林厂长,手工补,太难了。照这个速度,四周……能抠出三五十片合格的,就算烧高香了。而且,手工修补会引入新的应力点,长期可靠性……没法保证。”
三五十片,距离宏科要求的五百片试产量,遥不可及。距离证明量产稳定性,更是天方夜谭。
林晚晚看着工作台上那些在放大镜下显得粗糙不堪的半成品,看着技术员们颤抖而专注的手指,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但她知道,此刻不能流露丝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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