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门在前方尽头,表面覆盖着一层湿冷的霉斑。我抬脚踹在锁控面板上,金属外壳崩裂,露出里面烧焦的线路。赵玄已经靠在墙边,手指在数据板上滑得发抖,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快了。”他咬牙,“病毒正在绕过三级权限。”
周青棠站在门口,喉咙里发出一段低沉的嗡鸣,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声波,贴着地面扩散出去。控制台上的红灯闪了几下,熄了。
门缝里渗出一股气味——不是腐烂,也不是消毒水,是那种深埋地下多年、被水泥封死的空间才会有的闷气,混着铁锈和干涸的呼吸。
扳指开始震。
不是之前的脉冲式震动,这次像被人攥住手腕往骨头里钻。我靠墙站着,右眼角热得发烫,血顺着颧骨滑下来一截,在下巴凝住。
“开了。”赵玄松开设备,手臂一软,整个人往下滑。
门向内开启,灰白色的雾涌了出来。
太平间内部没有灯,只有几盏应急电源在角落泛着绿光。三百具尸体悬在半空,离地约三十公分,全都面朝天花板,关节扭曲,手指微微颤动,嘴唇似还在张合,似在诉说着什么。
我没动。
但记忆已经冲进来。
一个女人被钉在手术台上,四肢固定,嘴里塞着橡胶管,眼睛睁到极限,瞳孔里映出穿白大褂的人影。她想尖叫,可声音卡在喉咙,肺部塌陷。另一个男人躺在推车里,胸口插着电极,电流一次次击穿心脏,只为记录临终神经信号。还有一群孩子蜷缩在冷藏柜缝隙中,冻僵的手抓着彼此衣角……
画面叠着画面,痛感顺着耳道往颅内钻。我单膝跪地,枪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右手死死扣住黑玉扳指,指甲缝渗出血。
“别看!”周青棠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知道不能看。
可它们不是让我看,是让我感受。
每一具尸体都在释放死前最强烈的执念——恐惧压得我脊椎发弯,不甘像钩子撕扯脑仁,绝望则是一团黑雾,缠住心跳,逼它慢下来。
赵玄趴在地上,手还抓着数据板,嘴里念着什么代码,但我听不进去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穿过所有杂音。
清晰,平稳,来自正中央的雾团深处:
“背对雾气,才能找到真相。”
我猛地抬头。
没人说话。
可那句话不是通过耳朵进来的,是直接印在意识里的,就像地铁站广播那样。
扳指突然变烫。
我盯着前方,雾气翻滚的地方,隐约有个轮廓——不是人形,更像某种被拉长的影子,静静悬浮在那里,等待回应。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但我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这或许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你父亲……也曾站在这里。”
又一句。
这次是群体低语,几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却没有混乱,反而像仪式般整齐。
我慢慢站起来,捡起枪,没装回肩带,只是垂在身侧。
“陈厌!”周青棠想上前,却被赵玄一把拽住。
我知道她在看我。
我也知道,只要我转身背对这片雾,就意味着放弃防御。那些亡灵能触碰我,能钻进皮肤,能把我的意识拖进它们的世界。
可扳指的震感变了。
它不再指向某个地点,而是与整个空间共振,与那些尸体抽搐的频率同步,与我脖颈上的纹路呼应。这不是陷阱,是节点——一个必须有人站上去的位置。
我想起水泥地缝里的图案,想起无人机失控时她发出的声波,想起广播里反复提到的“编号七”。
他们不是要杀我。
是要我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我闭眼,再睁。
一步步后退。
直到后背正对着雾气中央。
双臂松开,枪垂落,指尖离扳指还有半寸距离,我没有再去碰它。
寂静。
然后,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左肩。
冰凉,干燥,指节细长。
接着是第二只,从背后绕上来,扣住我的锁骨。第三只抓住后颈,第四只贴上脊椎,一路向下,像在确认某条路径是否通畅。
皮肤似有被撕扯之感,非外伤,而是内部仿佛有力量在拉扯,血管似在逆流,我察觉到有股力量在经络里逆行,带着冰冷的气息。一只无形的手似插入我后腰的皮肉,虽无出血,却有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咬牙,没叫。
眼前的画面全变了。
不再是临终场景。
是情感。
那个被钉住的女人,她最后想到的不是痛苦,是女儿藏在枕头下的画,上面写着“妈妈明天回家”。那个被电击的男人,在意识消散前一秒,听见了妻子哼歌的声音,他笑了。那些孩子,在失去知觉前互相取暖,最小的那个把最后一块糖塞进了别人嘴里。
我不是看到,我是尝到了这些情绪。
甜的,苦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牵挂。
更多的手攀上来,缠住肋骨,勒进肩胛,一只直接穿透胸腔,停在心脏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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