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宫的破窗被几块粗糙的木板勉强钉住,寒风依旧寻着缝隙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哀鸣,吹得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摇曳不定,在苏瑶光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青鸾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抱着她那根如今被擦得锃亮、顶端甚至被磨出几分锋锐之意的扫帚杆,守在门边阴影里。她的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殿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腐恶臭。角落的恭桶虽然被清理过,但那股渗入青砖缝隙的味道,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宣示着不久前那场闹剧的狼藉。李嬷嬷和小禄子像两滩烂泥,被结结实实地捆在冰冷的柱子上,嘴里塞着从他们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沾着污秽的布条,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看向苏瑶光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苏瑶光却恍若未闻。她端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椅上,指尖捻着那枚边缘锋利的碎玉哨。玉石的冰凉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小安子离开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宫外的天光应该早已大亮。幼帝萧景琰…能收到她的讯息吗?那个才九岁、在权臣环伺下战战兢兢的小皇帝,有勇气和能力,在这深宫泥潭里,拉他这位被遗忘的“疯癫”皇姐一把吗?
一丝微不可察的焦躁,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她平静的面容下涌动。
就在这时,殿外远远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不是禁军巡逻那种整齐划一的铿锵,而是带着几分鬼祟和小心翼翼的窸窣。
青鸾的眼神瞬间凌厉,握着扫帚杆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几分谄媚和试探的声音响起:
“殿下?殿下您醒着吗?奴才…奴才是御膳房的小德子,给您送早膳来了…”
御膳房?
苏瑶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李嬷嬷刚折在这里,皇后和秦嗣源那边,反应倒是快。这是换了更不起眼的卒子来试探了?还是…新一轮的杀招?
“进来。”苏瑶光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半旧靛蓝色太监服、身材矮小、面皮白净的小太监,缩着脖子,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食盒,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一进门,那股无处不在的恶臭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嫌恶,随即又堆起十二分的谄笑。
“奴才小德子,给殿下请安!”他麻利地跪下磕了个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乱转,飞快地扫过殿内狼藉的景象和被捆着的李嬷嬷二人,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谄媚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挤得更深了,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殿下在冷宫清苦,御膳房的管事公公特意吩咐,今儿的早膳给您加了一盅上好的血燕羹,最是滋补养颜…”小德子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盖子。
一股浓郁到有些发腻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殿内的酸腐气。只见食盒最上层,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炖盅,盅盖掀开,里面是半盅色泽红亮、晶莹剔透的燕窝羹,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和甜香。旁边还配着几样精致的点心。
“这血燕羹,可是南边进贡的极品,统共也没几两…”小德子小心翼翼地端起炖盅,脸上挂着无比真诚的笑容,一步步朝苏瑶光走来,“殿下趁热用,凉了就腥了……”
他的步伐很稳,笑容很甜,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紧紧锁在苏瑶光脸上,似乎在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苏瑶光端坐不动,目光淡淡地落在那盅散发着致命甜香的燕窝羹上。前世在冷宫苟延残喘的三年,别说血燕,连一碗像样的热粥都是奢望。如今这“厚待”,真是讽刺得令人发笑。
“哦?血燕羹?”苏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和“受宠若惊”,“本宫在冷宫多年,倒是许久不曾享用过如此珍品了。难为御膳房还惦记着。”她微微抬手,作势要去接那炖盅。
小德子眼中喜色一闪而过,脚步又加快了几分:“能为殿下效劳,是奴才们的福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苏瑶光指尖的刹那!
“吱吱吱——!”
一阵极其突兀、密集的尖叫声猛地从房梁上炸响!
只见三、四只油光水滑、体型肥硕得惊人的大灰耗子,如同被那甜腻的燕窝香气勾了魂,竟不知何时潜伏在房梁角落!此刻它们如同离弦之箭,从高高的梁柱上直扑而下!目标明确无比——正是小德子手中那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血燕羹!
“啊呀!我的妈呀!”小德子被这从天而降的“鼠弹”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那盅价值不菲的血燕羹脱手而飞!
“啪嚓——!”
精致的白瓷炖盅结结实实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瞬间四分五裂!红亮的燕窝羹如同炸开的血花,混合着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滚烫的羹汤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小德子的手背上,烫得他“嗷”一嗓子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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