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山的残雪映着灰白的天,荒谷里风依旧料峭,卷着砂石打在脸上生疼。
几排粗陋的土坯房架子在风中颤巍巍伫立,远处只挖了一半的储卤池,宛若大地皴裂的伤口。
一阵由远及近的车马声打破了谷地的沉寂。
陆白榆率先下车,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初具雏形的工坊。
她身后,宋月芹紧跟着下来,裹紧了身上的夹棉披风。
再后面,几辆大车陆续停稳,二十几名从军屯精心挑选的汉子利落地卸着行李器械。
他们动作整齐,沉默寡言,与工地上那些袖手缩脖,面露诧异的工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青石的眼神像未驯的鹰隼,掠过每一个在工地上走动的人影。
“四夫人一路辛苦!”
一个穿着厚实青缎面羊皮袄,脸膛红润的中年男子带着人快步迎上前来,笑容殷切。
他便是靖王府派来的管事,姓王。
他的目光扫过陆白榆身后那支明显训练有素的队伍,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惊疑之色。
“王管事。”陆白榆微微颔首,目光已越过他,落向那群聚在背风处,袖手缩脖的工匠,“看来我们来得不巧,工匠们正在歇息。”
“哪里的话,只是近日天寒风大,工匠们也得缓缓手脚。”王管事迅速收敛神色,侧身引路,笑容不减,
“再者,许多具体营造的细节,小人不敢擅专,正等着四夫人来定夺呢。”
这话说得十分客气,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你不来,许多事就动不了。
妥妥的一枚软钉子。
陆白榆没有接话,径直走到一处刚砌起半人高的过滤池旁。
池壁用的是松散的大块卵石,缝隙间胡乱塞着草梗与泥巴。
陆白榆伸手在几处缝隙轻轻一抠,松动的碎石便簌簌落下。
“王管事,过滤池若用这等砌法,卤水存不住三日便得漏光。”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
“离开凉州前我已将详细规制与物料清单交给王爷,要求用窑烧青砖错缝,糯米灰浆勾抹。是工匠看不懂图,还是我清单上列的物料未曾运到?”
王管事笑容一滞,“四夫人有所不知,此地偏远,你要的青砖和那糯米灰浆,采买转运实在艰难,造价也高。小人想着,先用本地石材和普通泥浆应应急,也不耽误大体进度,日后......”
“日后?这盐坊出的雪盐是王爷用来换取真金白银的。”陆白榆打断他,声音比西北腹地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池子建不好,雪盐质量与产量皆无法保障。用这等应急之法,日后出了纰漏,王爷问起来,是算你王某人的权宜之计,还是算我陆白榆督导无方?”
她不等王管事辩白,目光转向那群工匠,“工头是谁?”
一个膀大腰圆,眼神闪烁的汉子磨蹭着站出来,“小人胡三。”
陆白榆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对宋月芹说道:“宋管事,出发前让你核对的,由王府通惠商行发出的首批物料签收单,念给他们听。”
宋月芹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硬皮册子,翻开朗声念道,
“天字三号单,窑烧青砖一万块,上等糯米五十石,精炼石灰三十石......已于四月初八运抵天苍山货栈,经王管事手下刘三签字画押接收。”
她从册子中抽出一张盖着商行和私人指印的纸,在王管事面前抖了抖。。
王管事脸色骤变,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没想到陆白榆人未到,竟已将物料链条查得这般清楚。
“王管事,物料既已到位,为何不用?”陆白榆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觉得我的规制多余,还是觉得就地取材敷衍了事,既能中饱私囊,又可把将来的失败,归咎于西北物料匮乏、工匠不力?”
谁也没料到,她初来乍到,就干脆利落地撕开了那层遮羞布,连半分颜面也不给王府这群旧人留。
“四夫人明鉴,小人绝无此意。”王管事的面色刹那间变了几变,讪笑道,
“定是下面的人偷奸耍滑,糊弄小人。小人立刻严查。这池子立刻拆了,按四夫人定的规制重砌,保证分毫不差。”
“不是按我定的规制,是按王爷亲自审定的章程来办。这章程关乎王爷的西北大计,岂可如此敷衍?”陆白榆冷声纠正道,
“王管事,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若连最基本的物料和工艺都把控不住,甚至纵容贪墨敷衍,传到王爷耳中,损的是王府的利益,还是要你王某人的脑袋?”
王管事面如土色,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小人知错,这就立刻整改,还请四夫人宽恕。”
陆白榆不再看他,对宋月芹吩咐道:“宋管事,从今日起,所有物料进出、存放、领用,工匠分派、考勤、验工,你全权掌管。账册每日与我对接。若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推诿敷衍,”
她停顿片刻,目光转向身后那二十几名肃立的汉子,声音抬高了些,
“沈驹,你带一半人,即刻起协助宋管事,清查现有全部物料,登记造册,分开存放。章廉,你带另一半人,巡视工坊各处,熟悉路径。若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推诿敷衍,”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王管事及其手下,“无论他是谁的人,一律记下名字和事由,我自会禀告王爷,请他来处置。”
“是!”沈驹与章廉齐声应道。
两人身后那二十余人也同时挺直了背脊,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令行禁止的气息。
宋月芹下意识地扬起了头颅,眼神里初到时的那点忐忑已被一种清晰的权责感所取代。
陆白榆瞥了一眼那歪斜粗糙的过滤池,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池子,今日日落前拆干净。明日此时,我要看到合格的基底砌起来。王管事,此事便劳你亲自督工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一片死寂和冷汗直流的王管事,转身走向工坊深处。
沈驹与青石立刻分头行动,带着人各就各位。
二十几人沉默而高效的举动,瞬间改变了工坊原本散漫的气氛。
风卷着沙尘,掠过空旷的山谷。
盐坊的第一日,尚未正式开工,陆白榆已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将那点试图架空她的心思,连同那不合格的池子一起,在暮春的寒风中拆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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