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歇，空气里那股子烧焦脂肪味终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到让人鼻腔发痒的尘土味。
林书没有急着迈腿。
他蹲下身，指尖在那块被玻璃珠折射出的光斑边缘轻轻蹭了蹭。
光斑落在沙地上，并没有随着太阳移动而变形，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焊死在了那里。
那光纹扭曲且复杂，乍一看像小孩随手画的鬼画符，但若是把脑袋倒过来看——这线条走向跟图鉴里【沙漠废土卷】那个早已风化的净水祭坛铭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点意思。”林书搓了搓手指上的沙粒，眼神微动。
这不是什么随机的光学巧合，这是一种古老的契约变体。
在这个除了杀戮就是抢夺的废土，居然还能看见这种代表“承诺”的玩意儿，稀罕程度堪比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张没过期的彩票。
夜莺没看地上的光，她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目光如刀锋般刮过远处的沙丘。
绿洲里的守卫没有追出来，反倒是几个刚才还对着石台磕头的干瘦老者，此刻正跪在几百米外的沙脊线上，朝着那个拿着玻璃珠的小女孩方向把头埋进了沙子里。
姿态虔诚得像是在祭祖。
“看来风向变了。”夜莺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掌习惯性地贴在腿侧的刀柄上，“他们在认新‘律法’。那孩子撕了一张纸，但这帮老家伙跪的是那个撕纸的动作。”
林书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半分钟前才到手的《神谕》残页。
这玩意儿手感很怪，既不像纸也不像皮，摸上去凉飕飕的，像是在摸一块死人的皮肤。
【叮——检测到高维规则碎片。】
【解析中……物品名称：位面规则锚点（残缺版）。】
【属性：可改写。
注：所有命运馈赠的修改权限，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撕毁或改写规则者，将继承上一任书写者的全部因果业债。】
林书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难怪那长老没敢拼命抢。
这哪是什么神谕，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
谁撕谁倒霉，谁写谁背锅。
脑海中闪过刚才艾琳用齿轮记录下的那个画面：十年前，年轻的长老把亲弟弟推向蜥蜴口中时，那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并没有哭喊求饶，而是用咬破的手指，在沙地上死死画着什么。
那孩子画的，正是眼前这个光纹。
这不是巧合，是血脉里那种名为“不甘”的执念，跨越了十年的风沙，借着今天这颗廉价的玻璃珠，狠狠抽了凶手一巴掌。
“沙沙……”
极轻微的摩擦声从脚底传来，像是有人在沙子下面用指甲挠着棺材板。
夜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按住刀柄，身体瞬间下沉：“地下有东西！这种震动频率……是节肢类生物，体型很大，正在高速掘进！”
不用她说，林书也感觉到了。
那股震动带着明确的指向性，目标就是刚才那个撕毁“神谕”的小女孩，以及此刻拿着残页的他。
“是‘噬誓虫’。”夜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厌恶，“那是长老养的脏东西，专门闻背誓者血肉里的愧疚味。新的规则诞生了，旧规则的看门狗饿急眼了。”
远处的沙丘上，几个跪拜的老者惊恐地抬起头，却没人敢出声示警。
“来得正好。”林书非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直接把手里那张晦气的残页塞进了脚边的沙缝里。
“让它吃。”
话音未落，他心念一动，那个悬浮在视网膜角落的半透明图鉴瞬间翻页。
【消耗魂能：30点。
具现目标：净水结晶（沙漠卷收录物）x3。】
三枚淡蓝色的晶体凭空出现在他掌心，散发着一股与这废土格格不入的清冽气息。
林书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三枚结晶呈品字形没入前方那道隆起的沙棱路径上。
下一秒，沙地猛地拱起。
一只足有磨盘大小的丑陋虫头破沙而出，满嘴令人作呕的腥臭口器张到了极限，对着林书就要咬下。
然而，它的下颚刚触碰到埋在沙里的结晶——
“噗！”
那是冰水泼进滚油的声音。
三枚净水结晶在触碰污秽的瞬间同时爆裂，高浓度的净化能量像是一颗无声的炸弹，瞬间席卷了虫躯。
“叽——！！！”
噬誓虫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啸。
它那坚硬如铁的甲壳像是遇到了强酸，滋滋冒着白烟，大块大块的血肉迅速溃烂、消融。
这玩意儿平日里吃惯了腐肉和罪孽，这种极致纯净的能量对它来说，比剧毒还要致命百倍。
巨大的虫尸重重摔在沙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化作一滩散发着消毒水味的黑水。
夜莺挑了挑眉，松开了握刀的手：“你早就知道它怕这个？图鉴上有写？”
“没写。”林书拍了拍手上的沙尘，目光越过虫尸，投向绿洲深处那口被层层石墙围起来的净水井，“但我赌那个长老没胆子用好东西喂虫子。既然是靠吃垃圾活着的玩意儿，给它喂点‘卫生’的东西，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没再管地上那滩黑水，转身朝着绿洲中心走去。
“走吧，刚才那个虫子是从井那边钻过来的。”林书的声音在风里有些飘忽，“如果我没猜错，那口井的井壁上，应该刻满了跟这本破书同源的东西。那才是长老真正的老巢。”
夜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村民，快步跟了上去。
风沙又起，渐渐掩盖了地上的光纹，也掩盖了那滩正在干涸的黑水。
绿洲深处，那口枯井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两个不速之客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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