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宗门上空。外门的屋舍大多熄了灯，只有几扇窗还亮着昏黄的光，像老妪昏聩的眼。
叶惊秋隐在老槐树的树冠里，衣袂擦过槐叶，落了些细碎的声响在寂静里。
她盯着斜对面那间小院已经一个时辰了。陈阖的住处看着普通，院墙矮矮的，门口摆着两盆半死不活的驱蚊草，可院里晾着的草药却透着古怪，月光扫过竹架，能看清那些藤蔓泛着暗紫色，断口处凝结着黑红色的浆汁，正是骨血藤。
“倒是不避讳。”叶惊秋指尖捻着片槐叶，心里冷笑。外门弟子谁不知道骨血藤是炼毒丹的主药？陈阖敢把这东西晾在院里，要么是蠢，要么是背后有人撑腰，笃定没人敢查。
就在这时，院门上的铜环“咔嗒”响了声，像是被风推的。叶惊秋屏住呼吸，见陈阖的身影贴着门框溜出来，脑袋还在左右乱转，活像偷油的耗子。
他手里拎着个黑布包裹，沉甸甸的，走一步晃一下，里面的东西撞出“窸窸窣窣”的响。
“装的什么？”叶惊秋悄无声息地落在树后，借着树影跟了上去。陈阖没往山门走，反而绕到屋后的小路，这条路她认得，直通后山的黑风林，那里常年没人去，连巡山弟子都绕着走。
越往林子里走，腥气越重。叶惊秋踩着厚厚的落叶，脚步轻得像片羽毛，能听清陈阖粗重的喘息，还有包裹里那奇怪的响动像是骨头碰石头？
陈阖在棵歪脖子树下停了，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搓着手往手心哈气：“东西带来了，人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急切的颤音。
风卷着落叶打旋，没人应声。
陈阖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他又往前凑了两步，提高了些音量：“我按你们说的，把腐心草都晒好了，五十斤，一两不少！说好的，剩下的五百块灵石该给我了吧？”
还是没动静。
陈阖的手突然攥成拳头，声音里冒出火气：“别跟我装蒜！真当我不知道你们想什么？慕长川那事已经了结，莫子祁也没查出什么，你们想卸磨杀驴？告诉你们，我手里…”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嗖”地从树后窜出来，手里的匕首泛着冷光，直扎陈阖后心！
叶惊秋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却见陈阖像是早有防备，猛地往旁边一滚，险险躲开。
包裹摔在地上，捆绳崩开，油纸包散了一地，露出里面黑乎乎的草根，正是腐心草！
“狗娘养的！真要灭口？”陈阖爬起来时，膝盖沾了层泥，他指着黑影骂道，“我为你们做了多少事？小比时帮助下毒，给慕长川换药，哪样不是卖命的活？现在事成了就想杀我？”
黑影不说话，匕首反手一挑，又刺向他咽喉。陈阖连忙从怀里摸出把短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在夜里爆开。
叶惊秋看得清楚，黑影的身手明显比陈阖好得多，招式狠辣，招招往要害上招呼，陈阖只能勉强招架，没几个回合就被逼得连连后退。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陈阖一边躲一边吼，短刀被震得脱手飞出去，“我手里有你们炼蚀骨丹的方子！还有李执事的亲笔信！你们杀了我，这些东西明天就会出现在宗主案头！”
黑影的动作顿了下。
陈阖抓住机会，从怀里掏出个传讯符，灵力刚灌进去，符纸“轰”地炸开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想跑？”黑影低骂一声，可等白光散去，陈阖已经连滚带爬地往林外跑，速度快得不像个筑基中期修士。黑影追了两步，又突然停住，看了眼地上的腐心草，转身没入密林深处。
叶惊秋皱眉，这不对劲。按说陈阖握着把柄，不该跑这么狼狈，除非他说的那些“证据”根本是假的？或者，那个黑影的目标根本不是杀他，是逼他跑？
她没追，转身往陈阖的小院走。现在去追陈阖没用，倒不如去他住处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真东西。
小院里空无一人，院门还虚掩着。叶惊秋推门进去，刚要迈步，眼角余光瞥见后窗闪过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道风，只在窗台上留下点黑色粉末。
“哪里跑！”叶惊秋拔剑出鞘，月痕剑发出声清越的龙吟，她足尖一点，追了出去。
黑影显然对地形极熟，专挑窄路跑，转过两个拐角，竟钻进了外门弟子的住处区。
“站住！”叶惊秋的灵力凝在剑尖，朝着黑影后心刺去。黑影猛地回身，用匕首一格，“当”的一声，灵力撞得两人都退了两步。
借着月光，叶惊秋看清了他的脸，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眼睛，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这双眼睛，她猛地想起小比时，人群里那个盯着池南衡的黑衣人，眼神一模一样！
“是你。”叶惊秋的声音冷得像霜，“小比时下毒的是你指使的？慕长川的蚀骨丹也是你给的？”
黑影还是不说话，突然虚晃一招，转身就往东边跑。
叶惊秋追了一段，发现他专挑巡逻弟子的盲区走，显然对执法堂的布防了如指掌。她心里明白，再追下去也未必能抓到，不如先撤。
停下脚步时，手心沾了些黑色粉末，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药草香，和陈阖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一伙的，却要自相残杀？”叶惊秋捏碎粉末，转身回了陈阖的小院。
屋里的油灯还亮着，豆大的火苗晃悠悠的。叶惊秋扫了眼四周，桌椅摆得整齐，墙角堆着些药篓，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她走到桌边，看到上面摊着本账册，随手翻开，瞳孔猛地一缩。
账册上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大多是“骨血藤三斤”“腐心草五斤”之类的记录，可在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个名字，执法堂，李执事。下面还写着行小字：“七月初三，送蚀骨丹一枚，收灵石二百。”
李执事？叶惊秋的指尖划过那行字，指腹有些发颤。执法堂的李执事，和赵猛一起掌管执法堂，怎么会和陈阖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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