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周正帆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高度紧绷。他坐回椅子，打开电脑，调出近期与江东建设集团案件相关的所有人员关系图和风险研判报告。他的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吴天华（市政协副主席，已被省纪委带走调查）、吴婷婷（吴天华之女，“江润咨询”法人）、李建军（前常务副市长，在押）、刘浩（举报人，刚遇袭）……还有那些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江先生”网络成员。
是谁？谁会选择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下手？目的是什么？阻挠调查？施加压力？报复？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十二点十分。距离女儿失联已过去两小时五十分钟。每一分钟都漫长如年。
于晓伟敲门进来：“市长，郑书记电话，一号线。”
周正帆立刻接起：“郑书记。”
“正帆，情况晓伟跟我说了。”郑向东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抚慰，“我已经指示政法委协调公安、武警，动用所有必要手段和技术，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小雅。省公安厅陈厅长那边我也通过了气，他们会提供全力支持，必要时可动用省级侦查资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你乱了，江市就可能要乱。”
“谢谢郑书记。我明白。”周正帆喉头有些发哽。
“另外，”郑向东语气转为严肃，“我建议，明天上午的市委常委会，你照常出席。我们临时增加一个‘听取近期社会治安及重大案件查办进展汇报’的议题。你要在会上做主要发言，态度要坚定，工作要部署。要让所有人看到，周正帆还在岗位上，江市的各项工作，特别是反腐斗争，不会因为任何恐吓威胁而停止！”
“是！”周正帆感到一股力量从电话那端传来。
“家人方面，我已经安排可靠人员去接晓薇同志，并加强了你住所周边的安全警戒。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记住，邪不压正！”
结束与郑向东的通话，周正帆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向市政府第三会议室。紧急市长办公会议即将开始。他对着走廊镜子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和表情，将所有的焦虑和痛苦深深锁进眼底，换上平日里那个沉稳、果断的市长面孔。
会议室里，各位副市长、秘书长已经到齐，气氛有些凝重，显然大家都隐约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周正帆在主位坐下，开门见山：
“同志们，深夜召集大家，是因为我们面临的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李建军、吴天华等人的案件正在深挖，利益网络的反扑可能以各种形式出现。就在今晚，我本人也收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信号。”他略去了女儿失踪的具体细节，但语气中的严峻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按照市政府工作规则中关于专题会议的要求，迅速部署了多项工作：要求分管公安的副市长立即牵头，开展新一轮社会治安重点区域摸排整治；要求宣传部门加强舆情监控，防止不实信息传播；要求各部门梳理本单位涉及重大案件调查的关键岗位人员，加强安全教育和保护措施；要求办公厅重新审视近期所有重大会议、活动的安保预案……
会议高效而紧凑。在座的都是政治经验丰富的领导干部，从周正帆异常凝重的神色和部署中，多少猜到了可能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件，但无人多问，只是认真领受任务。
会议结束时，已是凌晨一点半。周正帆回到办公室，于晓伟跟了进来，低声道：“市长，马局长那边有初步进展。”
周正帆立刻看向他。
“视频追踪显示，小雅同学九点二十三分走出书香苑小区，沿滨江路步行向东。九点二十六分，进入滨江公园西门路段后，该路段因树木遮挡和灯光检修，存在约五十米的视频盲区。九点三十一分，未在盲区另一端出口看到她出现。与此同时，在盲区时段内，有一辆未开车灯、牌照被遮挡的灰色面包车曾短暂驶入公园西门停车场，三分钟后驶离，行驶方向与小雅步行方向相反。目前正在全力追查该车辆。”
盲区、遮挡牌照的面包车……周正帆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有预谋的。
“公园内排查了吗？”
“巡特警和公园管理处人员正在连夜拉网式搜索，目前没有发现。”
“继续查！那辆面包车是重中之重，就算把江市翻过来，也要找到！”周正帆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雷霆。
于晓伟离开后，周正帆独自坐在黑暗中。他拿起手机，看着屏保上女儿灿烂的笑脸，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作为一个父亲，他此刻只想抛下一切，冲到搜寻一线；但作为市长，他必须坐镇中枢，稳定大局，指挥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他想起作家许立强说的，写作要基于真实的生活和体验。那么为官呢？此刻他体验到的，是权力光环之下，一个普通人最深的软肋被精准击中的剧痛，是公义与私情在悬崖边上的激烈撕扯。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家人就是安全的。现在看来，在盘根错节的利益和丧心病狂的对手面前，这种想法何其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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