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恰恰正合了三姐的意。在唠叨那套精密算计的生存哲学里,一个失去了所有社交、断绝了外界信息与比较、尤其是没有了独立收入的男人,才是最好掌控的。翅膀的羽毛被一根根拔光,他便只能蜷缩在这个黄金与流言铸成的笼子里,即便笼门打开,他也不知该往何处飞,更丧失了飞的能力。他必须,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继续扮演好他“播种工具”与“门面配件”的双重角色。
唠叨的功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她不再只是简单的攀比或抱怨,而是升级为一种全天候、无死角的虚伪洗脑与情感忽悠。她会拍着慕尘的肩,用一种混合着怜悯与施恩的口气说:“慕尘啊,别看外头那些人说三道四,这家才是你的根!离了这个家,谁真把你当人看?也就我们,不嫌弃你,给你一个安稳窝。” 她会在慕尘偶尔流露出对父母兄弟的愧疚时,迅速接话:“哎呀,你那家里就是个无底洞,你管得过来吗?先顾好自己这个小家,把三姐和孩子照顾好了,才是正理!你爹妈那边,等咱家宽裕了再说。” 这些话,像柔软的腐蚀剂,一点点消解他残存的意志与牵挂。
于是,在长期的孤立、羞辱与精心编织的谎言浸泡下,现在的慕尘,确已渐渐“抛弃”了他那窘迫的原生家庭。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不能想。那份沉重的责任,在“软饭”的标签和当前自身难保的窘境前,成了他无力承担也羞于面对的包袱。他像一只被彻底驯化、剪去爪牙的困兽,精神上的落魄与无力,真真不如一条野狗。野狗尚有觅食的自由与挣扎的野性,而他,只剩下被规定好的功能和日渐麻木的服从。
他儿子的小名,叫狗剩。这名字当初或许只是随口一叫的贱名,如今听来,却像一句残酷的谶语。在这个扭曲、冰冷、唯“面子”与“功能”是图的家庭泥潭里长大,狗剩将来若能活得比一条狗稍有尊严,有些许独立的人格和温暖的情感,恐怕已算是莫大的“出息”了。这家庭环境的毒,无声无息,却足以侵蚀灵魂。三个孩子,从懵懂开始,呼吸的便是这虚伪、算计、物化亲情的空气。他们目睹父亲如何被贬为工具,母亲如何精于索取,祖父母如何醉心门面。他们无辜的童年,被浸泡在这场成年人“面子战争”的硝烟与废墟里。他们未来的情感模式、价值认知,已然蒙上了一层难以拂去的灰翳。这,或许是这场持续多年的家族悲剧中,最深沉、也最难以挽回的伤害。孩子无罪,却注定要承受这畸形家庭结出的苦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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