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有社交沟通障碍
注意力缺陷倾向
建议:早期行为干预、社交技能训练、家长教育培训、定期随访……
后面还有一长串具体的建议和解释,但三姐已经看不清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手里的诊断单像有千斤重,又像烫手的山芋,几乎要拿不住。
“轻度自闭症”、“障碍”、“缺陷”……这些词每一个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碎了她最后那点“我儿子正常”的幻想,更砸碎了她赖以支撑的全部脸面!
医生还在耐心地说着:“……这不是孩子的错,也不是家长的错。这是一种神经发育性障碍,及早干预效果很好。我们医院有相关的训练课程,家长也需要学习如何与孩子沟通……”
三姐机械地点着头,脑子里却是一片疯狂的、尖叫着的空白。医生后面所有关于“如何帮助孩子”的建议,她都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压倒一切、让她恐惧到骨子里的念头:“完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全镇的人都会知道!许三姐生了个‘傻儿子’!生了个‘有病的儿子’!我许三姐这辈子就彻底成了笑话里的笑话!比离婚、比破产、比任何事都更丢人!更没脸!”
面子,还是面子。在孩子的健康和未来面前,她本能的第一反应,仍然是那副早已千疮百孔却视若性命的面具。
她几乎是仓皇地、拖着许家栋逃离了医院。回家的长途汽车上,她紧紧抱着儿子,身体却在微微发抖。许家栋似乎感觉到母亲异常的情绪,更加安静,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灰扑扑的田野。回到镇上,走进“媛配欢”超市那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大锤依旧醉眼朦胧,唠叨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三姐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得像护崽的母狼,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能怎么说?好得很!一点事没有!就是那学校的老师不会教,故意找茬!以后谁再敢说我儿子有问题,我撕烂他的嘴!”
她恶狠狠地瞪了唠叨一眼,又瞥向角落里阴影般的慕尘,仿佛他们也是潜在的泄密者。然后,她蹲下身,用力抓住许家栋瘦小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孩子的肉里,脸对脸,一字一句,带着一种恐怖的、扭曲的“温柔”和威胁,低声道:“儿子,听好了,今天去医院的事,跟谁也别说。医生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你没问题,你好好着呢,知道吗?记住了没?”
许家栋被她抓得生疼,吓得脸色发白,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只会愣愣地点头。三姐松了口气,松开手,站起身,疲惫瞬间席卷了她。但她强行挺直了脊背,脸上重新挂上那种虚张声势的、满不在乎的表情。仿佛只要她表现得足够强硬,足够“正常”,那纸诊断就不存在,儿子的“问题”就不存在,所有的嘲笑和指指点点就都不会发生。她把那张诊断书,偷偷藏在了自己卧室柜子最底层,用一堆旧衣服死死压住,像埋葬一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秘密。然后,她开始更用力地“训练”儿子:“抬起头!看着人说话!”“别人问你话要回答!”“上课眼睛盯着老师!”
她的方法简单粗暴,充满了焦虑和强迫,根本不是医生建议的科学的、充满接纳的引导,反而可能加重了孩子的紧张和退缩。问题没有解决,只是被一块名为“面子”的厚重遮
那张被深藏的诊断书,没有成为指引方向的灯塔,反而成了三姐心头一颗畸形的种子,在恐惧与虚荣的浇灌下,生长出更加扭曲的藤蔓,将她和她无辜的儿子越缠越紧。
三姐不懂“轻度自闭症谱系障碍”是什么。在她有限而混乱的认知里,这串拗口的医学名词,无非就是“脑子有点慢”、“不会来事儿”、“有病”的另一种更吓人的说法。病?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被贴上“有病”的标签!但既然医生说了,她心里那点残存的、关于儿子“不正常”的疑虑便被坐实了,转化成了焦灼的、必须“解决”掉的耻辱。
可她理解的“解决”,与科学的干预南辕北辙。她不懂神经发育的差异,不懂社交沟通需要耐心引导和特殊技巧,她只信奉她那一套:使劲!硬拗!看起来正常就行!
于是,家里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治疗”时间。
“抬头!眼睛看着我!”三姐会用力扳过许家栋低垂的小脑袋,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孩子惊恐的眼神四处躲闪,生理性的不适让他浑身僵硬,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三姐却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不听话”、“怯懦”,声音越发严厉:“看着我!连看人都不敢,以后怎么出息?给我看!”
她不知,这种强迫性的对视,对自闭谱系的孩子而言可能是巨大的压力和折磨,非但不能改善社交,反而可能加剧他的焦虑和回避。
“说话!别人问你叫什么,几岁了,你要大声回答!听见没?”她模拟着社交场景,一遍遍机械地提问,得不到流畅回应就急得拍桌子,骂他“木头疙瘩”、“随了你那没用的爹”。许家栋被吓得更加结巴,偶尔蹦出的词语也颠三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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