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媛配欢”超市浸在昏暗中,收银台那盏孤灯勉强撑着一点光亮,照得货架间的阴影愈发浓重。大锤歪在藤椅里鼾声如雷,酒气混着墙角的积尘味在空气里沉沉浮浮;唠叨握着鸡毛掸子,有气无力地扫着半空的灰尘——货架早已空了大半,她掸的不过是年复一年攒下的虚无。
“砰!”玻璃门被猛地撞开,三姐像团裹挟着怒火的旋风冲进来,手里死死攥着许家栋的胳膊。孩子被拽得踉踉跄跄,小脸煞白,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眼里满是惊惶。
“废物!没用的东西!”三姐的尖叫几乎要刺破屋顶,她一把将许家栋掼到墙角,水泥地的冰凉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进去,“今天学校汇演!人家孩子又唱又跳,个个光鲜!就你!像根木头桩子戳在那儿!老师叫你三遍名字,你愣是没反应!我这张脸,全被你丢尽了!全镇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许家栋蜷缩着身子,肩膀微微发抖,头埋得快抵到膝盖,手指死死抠着水泥地的缝隙。他不懂母亲为何如此暴怒,只记得礼堂里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嘈杂的人声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老师的声音混在里面,模糊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他只有害怕,只想把自己藏进一个没有声音、没有目光的角落。
“说话啊!哑巴了?!”三姐冲过去,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在家不是还能哼两声吗?一到外面就装死?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好……好了三儿,别吓着孩子……”唠叨放下鸡毛掸子,颤巍巍地凑过来想拉劝。
“滚开!”三姐猛地甩开她的手,赤红的眼睛瞪着母亲,“都是你们惯的!从小就这么窝囊!随了你们老许家祖传的怂包德行!”
她骂得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右上腹肋弓下的隐痛又冒了上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拧着,一生气就疼得更明显。可这点疼哪抵得过面子被撕碎的屈辱?儿子的“不上台面”像一盆滚油,浇在她最敏感的自尊上,烧得她理智全无。
“你看看他!八岁了,说话都说不利索,见人就躲!人家孩子成群结队玩,他呢?连个愿意跟他搭话的都没有!我每天累死累活守着这破超市,就养出这么个……”“废物”两个字到了嘴边,看着儿子瑟瑟发抖的模样,终究是咽了回去,转而变成更恶毒的诅咒,“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这些讨债鬼!”
许家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大颗大颗砸在水泥地上,没有呜咽,只有无声的汹涌。他不是委屈,是恐惧,是深不见底的困惑。他试过像其他孩子一样开口,试过模仿他们的动作,可每次一抬手、一说话,就好像哪里出了错,要么引来窃笑,要么换来那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特殊关照”。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母亲不这么生气。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条缝,妞妞探出头来,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十二岁的姑娘已经抽条,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罗清的清秀,可眼神却继承了三姐的锐利,还多了层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妈,”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骂他有什么用?他随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三姐猛地转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妞妞走出来,手里攥着一部破旧的智能手机——那是三姐淘汰下来的,说是让她学习,实则成了她窥探外界的窗口。她点开屏幕,亮出一张模糊的照片:年轻时的罗清抱着个婴儿,站在油菜花田里,笑容温润。那是她在本地生活论坛里翻到的旧帖配图,配文早已删除,只剩这张藏着秘密的照片。
“这个人,”妞妞指着罗清,“是我亲爸,对不对?”
超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大锤的鼾声戛然而止,又很快重新响起,却透着股心虚的浑浊;唠叨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嗒”掉在地上,滚到货架底下。
三姐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你……你从哪弄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胡说八道!”
“镇上的老人偷偷说过,网上也能搜到一点痕迹。”妞妞毫不退缩,眼里压抑多年的火苗终于爆发,“许慕尘不是我亲爸。我长得不像他,性格也不像。我是罗清的女儿。”
“闭嘴!”三姐尖叫着扑过去抢手机,妞妞敏捷地退后一步,死死把手机护在身后。
“为什么不敢认?”妞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十二岁少女特有的尖锐质问,“因为他不要你了?因为他比你有本事,你看不得我好,不想让我知道我有个体面的亲爹?”
“我让你闭嘴!”三姐扬起手,却被妞妞倔强仰起的脸逼得停在半空。
“你打啊!打死我算了!”妞妞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你只在乎你的面子!你巴不得我们都像许家栋一样‘特殊’,一样离不开你,一样能让你靠着‘保护我们’挣面子!可我告诉你,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聪明,我学习好,我不该待在这个鬼地方!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他,我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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