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尘也在看着她。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麻木的、躲闪的阴郁,里面有某种很冷的东西,像深潭底下沉淀多年的寒冰,终于浮上了水面。没有悲伤,没有惊慌,甚至没有多少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
三姐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虚张声势的疯狂褪去后,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虚弱。“你看什么看?!”她色厉内荏地骂道。
慕尘没说话,只是慢慢弯下腰,捡起那张皱巴巴的报告单,用手指一点点抚平。他盯着上面的诊断,看了很久,然后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对生命消逝的惋惜,倒像是对一场漫长折磨终于看到尽头的疲惫感慨。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三姐,声音平静无波:“你放心,爸那边,我和我妈会去照看。你……自己保重。”
说完,他转身,不再看瘫坐在地的三姐一眼,径直走向楼梯,上楼去看受惊的孩子。他的脚步很稳,背影甚至挺直了一些,仿佛卸下了某种背负多年的重担。
三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超市里,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气息。她看着慕尘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灭顶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寒意。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她算计得来、掌控多年、也折磨多年的男人,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只视为工具和耻辱的男人,在她生命的终点和家庭的崩解时刻,对她连最后一点虚伪的关心或愤怒,都欠奉。
他只关心他的孩子。他只盼着,她这个“祸害”消失后,能接回自己的孩子。
而此时此刻,在镇子另一头那间低矮破旧的老屋里,消息已经像风一样钻了进去。
大猫和黑妞接到了电话,知道了两件事:三姐肝癌晚期,大锤突发脑梗进了医院。
老两口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黑妞的眼泪流了下来,那是混杂着太多情绪的泪水——有心惊,有物伤其类的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希望。
“该……该啊……”大猫放下电话,干瘪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他混浊的老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种燃烧了多年的刻骨恨意,终于看到了宣泄的出口。“这个祸害……终于……老天开眼了啊!”
黑妞捂住嘴,压抑地哭着,肩膀不停耸动:“我的孙子……我的孙子是不是……能回来了?慕尘……慕尘是不是能挺起腰杆做人了?”
他们对亲家大锤的脑梗没有多少真切的同情,只有一种“报应连环”的冰冷感慨。他们恨透了许三姐,恨她当年用手段夺走儿子,恨她把儿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恨她霸占着孙子不让他们亲近,恨她将老许家的脸面和希望踩进泥里,恨她“一女毁三代”——毁了自己,毁了慕尘,更差点毁了两个孩子!
他们早就对这门亲戚没有任何感情,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恨她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算计、欺骗、压榨,害了好几个人的命运,把两家人都拖进了无边的泥沼。
如今,丧钟为三姐而鸣。对他们来说,这钟声不是哀乐,而是盼头。
日子终于有盼头了。压在儿子头上、也压在他们心头的那座大山,终于要塌了。那个把孙子当成“充面子工具”、用垃圾食品和扭曲教育喂养的毒妇,终于要不行了。他们的儿子,或许能在废墟上,重新捡起一点做父亲的尊严和责任。他们的孙子,或许终于能回到真正的亲人身边,哪怕日子清苦,至少不用再活在那种令人窒息的面子工程和畸形控制之下。
大猫走到门口,望着“媛配欢”超市的方向——那里刚刚驶离了救护车。夕阳如血,涂抹在小镇灰扑扑的屋顶上。他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点点,那双被生活压垮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那是对夺回血脉、终结噩梦的期盼。尽管这期盼,建立在至亲的绝症和另一个亲家的倒下之上,显得如此残酷而悲凉。
但对他们而言,这就是黑暗尽头,唯一能看见的、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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