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锦衣卫,这柄伴随大明数朝的皇权利刃,其脉络需从开国之初细细说起。它并非凭空而生,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前设立的御用拱卫司,洪武二年(1369年)改称大内亲军都督府,直至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为强化中央集权,才正式定名“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将其从普通侍卫机构,塑造成兼具军事、刑狱、侦察职能的特殊力量。
彼时卫所制度已在大明落地生根,军队以“卫”“所”为两级建制——小据点设所,险要之地并辖多据点设卫,全国军队皆归卫所统辖。地方卫所隶于都指挥使司,再归五军都督府调度;而另有一批卫所直属于皇帝,称作“亲军”或“上直卫”,专司拱卫宫廷与皇城,锦衣卫便是其中最核心的一卫。与其他亲军相比,它离皇帝最近,职权也最特殊——不仅要承继原亲军都尉府的侍卫之责、仪鸾司的卤簿仪仗之任,更被朱元璋赋予“掌管刑狱、巡察缉捕”的重权,下设镇抚司,可绕过司法部门,直接开展侦察、逮捕、审问,成为皇帝手中直插朝堂的一把尖刀。
这份特殊性,从其驻地与建制便能窥见一二。寻常亲军衙门散落在京城坊巷,而锦衣卫衙门紧邻皇城承天门,踞千步廊西侧,与东侧六部隔街对峙,毗邻五军都督府,身处明代核心权力圈的心脏地带,其象征意义与实际地位不言而喻。建制上,普通卫仅统5所,定额5600人,首领指挥使为正三品世袭官职;锦衣卫却辖17所,在籍人数巅峰时超6万,士兵有“校尉”“力士”“大汉将军”等专属名号,指挥使更是皇帝心腹重臣专属——多由勋臣贵戚或都督级大将兼任,最高可至正一品,远超普通卫所规制。
除17所外,锦衣卫还设经历司与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主理公文收发,是内勤中枢;南镇抚司掌本卫刑法与军匠管理,属常规职能;真正让锦衣卫令百官忌惮的,是北镇抚司掌管的“诏狱”。这里可侦缉、逮捕、审讯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官吏军民,小到官员私议朝政,大到藩王谋逆嫌疑,皆在其侦办范围内,无需经三法司,直接对皇帝负责,也正因如此,锦衣卫的权势在明代中枢机构中愈发特殊,成为悬在百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过需辨明的是,锦衣卫的刑讯范围多针对官员士大夫,寻常百姓的刑、民事案件,仍由府、县司法机构按律处理,并未过度干预民间秩序。而在崇祯眼中,锦衣卫的价值更不止于“监察百官”——它与东厂相互呼应,可制衡内阁权力;更重要的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其父亲骆思聪为魏党所害,与阉党有血海深仇,必能忠于自己;此外,帝师孙承宗的长子孙德望,世袭锦衣卫千户,这层关系更让锦衣卫与朝中忠良势力紧密相连,成为他稳固皇权的重要依托。
可崇祯也清楚,单凭锦衣卫的威慑力远远不够。一味强硬对抗内阁与党人,只会让朝堂内耗加剧,本就千疮百孔的大明,再也经不起动荡。他心中已有盘算:需借锦衣卫之势震慑宵小,同时重组内阁——拉拢无党无派的务实官员,打压东林党中借“清流”之名谋私的激进分子。内阁本就与皇权存在天然制衡,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必须用非常之法,绝不能让党争拖垮大明江山。
“陛下虽有中兴大明之志,却需谨记‘修心养性,缓缓图之’。”孙承宗见崇祯眼中满是急切,忍不住开口劝谏,语气中既有对帝王雄心的欣慰,也有对朝堂动荡的担忧,“如今大明根基已虚,断不可因一时冲动,让局势彻底失控啊!”
“修心养性……修心养性……”崇祯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忽觉脑中灵光一闪,似有某个关键念头要破土而出,却又抓不住清晰脉络。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红衣大炮模型,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两道行礼声,先是太监的尖细嗓音:“奴才王承恩,叩见陛下!”紧接着是沉稳的武将声:“臣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崇祯停下脚步,看向门口,目光落在骆养性身上,淡淡问道:“骆指挥使怎会知晓朕在此处?”
王承恩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解释:“陛下,是奴才奉旨回宫寻找赵士桢图纸时,碰巧遇上了骆大人。骆大人听闻陛下身边无人侍奉,担心陛下安危,便急带人手前来护驾,绝非刻意追踪。”
崇祯心中了然——锦衣卫探子遍布京城,他今日出皇城赴孙府,怕是刚出城门便有人通报给了骆养性。骆养性不明圣意,不敢贸然现身,只暗中派人跟随,与王承恩相遇绝非“碰巧”。但他并未点破——他深知原主因多疑而失人心,如今自己要执掌大明,必须学会适度信任,否则终将沦为孤家寡人。
“都起来吧。”崇祯抬手,目光转向王承恩,“图纸之事,可有进展?”
王承恩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连忙回话:“陛下大喜!图纸不仅找到了,骆大人还为陛下带来了一位关键人物——一位能将图纸上的火器,真正造出实物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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