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东方天际还未挣脱夜的桎梏,只在墨色云层边缘晕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如同宣纸上不慎晕染的薄霜。西安西门那扇丈余高的厚重朱漆城门,在数十名身着短褐的守军合力推动下,终于打破了黎明的沉寂。“吱呀——”一声悠长而沙哑的声响,从磨得发亮的门轴处溢出,如同沉睡巨兽苏醒时的低吟,缓缓向内敞开一道缝隙。
晨雾如牛乳般浓稠,将城门包裹得严严实实,门轴转动的摩擦声刚一响起,便被这湿润的雾气温柔吞噬,消散在广袤而寂静的关中平原上。远处的村落仍浸在酣眠中,偶有几声犬吠从雾里飘来,却很快被更深的静谧覆盖,整座西安城仿佛仍在沉睡,全然未觉一场改变关中命运的行动,已在城门后悄然启幕。
城门洞后的阴影里,八千玄甲铁骑早已列成整齐的方阵,如同一尊尊凝固的黑色雕塑,等候着出发的号令。骑士们身披的玄铁铠甲经过精心打磨,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甲片边缘的纹路清晰可见,每一片都透着久经锤炼的厚重。头盔前的面甲微微抬起,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瞳孔里映着晨雾的微光,却无半分波澜,唯有常年征战沉淀下的冷静与决绝。
他们胯下的战马,皆是从漠北草原精选的良驹,毛色油亮如缎,肌肉线条在鞍具下绷得紧实。此刻,马儿正微微垂着头,鼻间喷出一缕缕白色的雾气,蹄子偶尔轻轻刨一下地面,带出几粒湿润的泥土,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半声嘶鸣——这是玄甲铁骑独有的严苛训练,从备马、着装到列队,全程皆需保持静默,哪怕是战马的呼吸,都要经过反复调教,确保在行军途中不泄露半点踪迹。
“出发。”终于,领军将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那声音低沉如惊雷,却又收得极快,只在方阵前方轻轻回荡。话音刚落,最前排的骑士率先催动战马,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细微而整齐的声响,如同春雨落在瓦片上,被晨雾裹着,传不出太远。
八千玄甲铁骑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龙,沿着城门缓缓驶出。队伍首尾相接,绵延数里,玄铁铠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竟像是一道移动的黑色城墙。铁甲碰撞的细碎声响、战马呼吸的轻响,皆被浓稠的晨雾吞噬,整支军队如同一股无声的洪流,悄无声息地滑入晨雾深处。待最后一名骑士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城门口只余下几缕尚未散尽的马蹄扬起的尘土,混着晨雾,渐渐淡去,仿佛从未有人在此经过。
就在玄甲铁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西安城西的同时,城内东南方向的军营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号角声穿透晨雾,在城池上空回荡,带着几分激昂与肃穆,唤醒了营中沉睡的士兵。
军营中央的高台上,洪承畴正肃然而立。他身着一身青色戎装,衣料是江南织造局特制的云锦,虽不如铠甲那般厚重,却在领口、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低调中透着威严。腰间佩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剑鞘由鲨鱼皮制成,镶嵌着七颗圆润的珍珠,剑柄处缠绕着深蓝色的丝绦,那是先帝亲赐的“镇国剑”,剑身出鞘时,能映出人影,锋利无匹。
洪承畴微微眯着眼,目光锐利如鹰,缓缓扫过下方列队的两万步兵。这些士兵皆是从陕西、山西两地招募的精壮,经过半年的严苛训练,此刻正手持长枪、盾牌,列成整齐的方阵。长枪的枪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盾牌上绘着大明的龙纹,虽没有玄甲铁骑那般迫人的气势,却透着一股沉稳坚毅的气息——他们或许没有铁骑的速度与冲击力,却是战场上最坚实的后盾,无论是攻城、守城,还是正面交锋,皆能顶在最前方,如磐石般不可撼动。
“诸位将士!”洪承畴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没有刻意拔高音量,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透过清晨的空气,传遍军营的每一个角落。“洛川逆贼高迎祥,自崇祯元年起兵以来,盘踞陕北,劫掠州县,屠戮百姓,致使关中千里沃野,竟有半数沦为废墟!百姓流离失所,孩童嗷嗷待哺,此等恶行,天地不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士兵们的脸,看到有人眼中泛起怒火,有人紧握双拳,便继续说道:“今日,我等奉陛下旨意,率师出征,便是要剿灭这逆贼,还关中百姓一片安宁,还大明疆土一份太平!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剿灭逆贼!还我太平!”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如惊雷般炸响,震得周围的帐篷微微晃动,连晨雾都仿佛被这股气势冲散了几分。呼喊声持续了许久,才在洪承畴的手势下渐渐平息。
随后,洪承畴翻身上马,手中马鞭轻轻一扬,高声下令:“出发!”
两万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洛川方向进发。队伍前方,两面大旗迎风飘扬,一面是绣着“大明”二字的龙旗,一面是绣着“洪”字的将旗,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浩浩荡荡的气势。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旗帜飘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雄浑的行军曲,朝着远方蔓延而去,与城西玄甲铁骑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却同样透着势不可挡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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