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四月初三，早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尽，紫禁城御书房的窗棂上还凝着一层薄薄的霜花。辰时刚过，阳光透过雕花窗格，在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御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未能驱散殿内沉郁的气氛。
朱由检——如今的大明天子，正端坐于御案之后。他微微俯身，指尖捏着一份来自大同的奏折，奏折封皮上“急报”二字用朱笔圈出，边角因一路快马传递而微微卷起。与史书上记载的“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不同，此刻的他眉宇间带着远超同龄人的疲惫，抬手翻看奏折时，指腹不经意间触到了自己鬓角的发丝——几缕刺眼的花白，在乌发间格外醒目。他下意识地用手捋了捋，指腹摩挲着发丝粗糙的质感，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
穿越到这乱世已近三年，从最初的震惊、惶恐，到如今的强撑镇定，他早已尝遍了身为“崇祯帝”的苦楚。眼前这份奏折，正是大同总兵官曹文诏派人快马送来的，内容是与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拟定的结盟协议——双方约定，大明以每年提供两万两白银、五千石粮食为代价，换取林丹汗出兵，在漠南草原牵制后金的兵力，互不侵犯边境。
“林丹汗……”朱由检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在奏折上“岁赐银两万两”那一行字上停顿许久。他清楚记得，前世在历史书中读到过这位蒙古大汗——林丹汗虽有“统一蒙古”的雄心，却因部落分裂、实力衰退，早已不复成吉思汗时代的荣光，如今更是在皇太极的军事压迫下节节败退，亟需大明的支援。而大明这边，更是早已没了“天朝上国”的底气：后金铁骑在辽东虎视眈眈，关宁锦防线虽有关宁铁骑驻守，却需耗费巨额军饷维系；陕西、山西等地的农民起义已如星火燎原，王自用、高迎祥等义军首领聚众数万，连破数城，百姓流离失所。内忧外患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将奏折轻轻放在御案上，身体向后靠在铺着狐裘的龙椅里，目光望向窗外。殿外的庭院里，几株桃树刚冒出嫩绿的新芽，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大同边境的风沙、辽东战场的血色，还有陕西灾区百姓饥寒交迫的脸庞。与林丹汗结盟，这本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却也是不折不扣的“无奈之举”。
林丹汗并非善类，此人贪婪多疑，此次结盟不过是“利益交换”——大明给粮给银，他才肯出兵牵制后金。可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后金皇太极的野心日益膨胀，去年刚绕道蒙古入关劫掠，京畿震动，若不设法牵制其兵力，一旦后金集中全力进攻关宁线，以如今关宁军的粮草、兵力，能否守住还是未知数。一旦关宁线失守，后金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大明的根基便会彻底动摇。
“以蒙古牵制后金，换关宁线暂时稳定……”朱由检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他要的从来不是“永久结盟”，只是这“暂时的稳定”——只要能争取到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能腾出手来，调遣部分兵力南下，配合洪承畴等人镇压农民起义。眼下陕西等地的义军虽声势浩大，却尚未形成统一的指挥，若能趁此时机围剿，或许能将这股祸乱扼杀在萌芽之中。待内部稍定，再集中精力整顿辽东军务，补充关宁铁骑的兵力、改良装备，届时才有与后金正面抗衡的资本。
只是，这份“无奈的结盟”，终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两万两白银、五千石粮食，对早已空虚的国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他仿佛已经看到，户部尚书侯恂拿着“请拨军饷”的奏折来见他时，那愁眉苦脸的模样；也仿佛听到，民间百姓因赋税加重而发出的怨声。可身为天子，他没得选——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不牺牲这部分财力，换来的可能是整个王朝的覆灭。
朱由检再次拿起奏折，仔细翻看协议中的每一条款：“林丹汗需约束部众，不得侵扰大同、宣府边境”“后金若进攻关宁线，林丹汗需出兵三万，袭扰后金后方”“岁赐银分两次拨付，粮食于秋收后运至张家口”……条款看似周密，可他深知，蒙古部落向来“唯利是图”，一旦后金给出更高的筹码，林丹汗未必会信守承诺。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奏折合上，起身走到窗边。阳光已升高了些，窗棂上的霜花渐渐融化，化作水珠顺着木缝滑落。他望着庭院中那几株桃树，心中默默祈祷：愿这份结盟能如这早春的阳光一般，为大明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愿关宁线能守住，愿农民起义能平定，愿这乱世的寒冬，能早日过去。
只是，他也清楚，历史的惯性何其强大，仅凭一份结盟协议，仅凭他一个穿越者的努力，想要扭转大明的颓势，依旧是难如登天。他只能握紧拳头，在心中暗下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要走下去——为了这紫禁城，为了天下百姓，也为了自己肩上这“崇祯帝”的责任。
“陛下，孙太傅带着袁崇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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