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深夜的寒气,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小刀子,往人骨头缝里钻。曹变蛟勒住缰绳的瞬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绷得发紧。胯下的乌骓马前蹄在冻土上狠狠刨了两下,蹄铁与碎石摩擦出沉闷的声响,鼻翼开合间喷出的白气,刚飘到空中就被风撕得粉碎,连他胸口起伏的喘息声,都被刮得断断续续,显得格外急促。
他勉强直了直脊背,厚重的玄甲在动作间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像是在诉说着一路的奔波。腰间那处还缠着粗布绷带的棍伤,被甲片边缘蹭得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马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视线越过前排骑士的肩甲,望向远处被夜色吞没的官道,只能隐约看到几点模糊的树影在风中摇晃,他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未平复的喘息:“前、前面到哪了?再这么跑,别说马撑不住,弟兄们的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林业就打马凑了过来。他自己也满脸疲惫,甲胄上沾着一路的尘土,连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黏在脸颊上,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黑,可目光落在曹变蛟身上时,满是掩不住的担忧。
“老曹,再往前跑十里地,就到通州地界了!”他说着,伸手想帮曹变蛟理一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却被对方下意识地避开——那动作牵扯到伤口,曹变蛟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林业的手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曹变蛟按在腰间的手,声音放轻了些:“你真撑得住?咱从昨天清晨出的营,一天一夜没下过马,连口热粥都没顾上喝,就靠着干麦饼填肚子。你那伤才刚结痂,昨天出发前军医还说要静养,这么折腾下去,怕是要崩开啊!”
“崩开也得撑着!”曹变蛟粗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只是每说一句话,胸口的起伏就更剧烈些,还是暴露了他的虚弱。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指尖触到脸上的尘土,蹭出一道灰痕,倒让那张原本紧绷的脸多了几分狼狈,却更显坚毅:“咱这趟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是去给督帅送军情的!你忘了出发前督帅怎么说的?那边的流寇攻势越来越猛,多耽误一刻,前线说不定就多丢一座城,多死一批弟兄!误什么都不能误督帅的事,更不能误朝廷的事——这后果,咱担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绵延的玄甲骑士。那些人也都满脸倦色,有的骑士甚至在马背上微微晃悠,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可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抱怨,手里的长枪始终握得稳稳的,枪尖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曹变蛟的眼神软了软,声音也低了些,却多了几分滚烫的温度:“咱玄甲骑是比不上老辈关宁铁骑,没他们那样守过国门、杀过鞑子的赫赫威名,可咱也没一个是怕苦怕累的软骨头!从穿上这身玄甲的那天起,咱就该知道,这辈子就不是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命——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应答声,虽带着疲惫,却掷地有声,在旷野里回荡着,竟压过了风声。
曹变蛟心中一热,随即又变得坚定,他猛地扬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划破夜空,惊得胯下战马再次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他伏在马背上,声音顺着风传到林业耳中,带着决绝的狠劲:“抓紧缰绳!我打听了,通州城门亥时就关,现在离亥时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咱必须在关门前冲进去!现在不是心疼马的时候——要是误了时辰,就算把马养得再壮,就算弟兄们再能扛,又有什么用?”
林业看着曹变蛟疾驰而去的背影,那背影虽因疲惫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劲。他咬了咬牙,也跟着扬起马鞭,声音朝着身后的队伍喊道:“都跟上将军!再加把劲,进了通州城,咱就能喝上热汤了!”
身后的玄甲骑士们像是被这股劲感染了,原本有些涣散的队伍瞬间聚拢,马蹄声再次变得密集而整齐,像一阵惊雷,在寂静的官道上滚滚向前。夜色里,玄色的甲片偶尔闪过一丝冷光,映着骑士们眼里的韧劲儿,竟比天边那几颗疏星,还要明亮几分。风还在刮,可这一次,没人再觉得冷——心里的那团火,早已将寒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马蹄声在靠近通州城墙时愈发急促,曹变蛟伏在马背上,能清晰感受到身下战马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这匹日行千里的良驹,此刻也到了极限,每一次蹬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抬手拨开挡在眼前的乱发,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城门轮廓,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
远远望去,通州城门紧闭,城头之上,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里摇曳,隐约能看到守军握着长枪的身影在来回走动。没有预想中的灯火通明,也没有迎接的人影,只有冰冷的城墙,横亘在夜色里,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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