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透过乾清宫的菱花窗,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曹化淳躬身引着曹变蛟入内时,崇祯正捏着洪承畴送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纸在他手中微微发颤,方才洪承畴信中那句“福王通张献忠”已让他心头发紧,此刻“代王暗结流寇”的字迹更是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眼底。
“砰!”
崇祯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在密信上晕开一团墨渍。“岂有此理!”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连御座下的地龙似乎都颤了颤,“福王暗通张献忠,朕早有耳闻,可大同的代王……他竟也敢!”
曹化淳吓得连忙伏低身子,曹变蛟更是直接跪倒在地,头埋得几乎贴住金砖。殿内静得可怕,只有崇祯粗重的呼吸声,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显得格外刺耳。
“曹化淳,”崇祯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像是结了冰,“洪承畴在信里说,他截获了代王派往张献忠军营的密使,信里不仅提了供给粮草的事,还说‘待贼兵北上,大同愿为内应’——这话,你信吗?”
曹化淳额头渗出冷汗,声音发颤:“陛下,洪总督素来谨慎,若无实据,断不敢在密信里妄言。只是……代王驻守大同,手握边军兵权,他若真与贼寇勾结,那山西一线……”
“山西一线就完了!”崇祯猛地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上的奏折,哗啦啦落了一地。他踱着步,目光扫过殿内的盘龙柱,像是要从那雕刻的龙鳞里,找出藏在暗处的鬼魅,“朕前日才下旨,令大同总兵姜镶加强防务,可昨日内阁递上来的回复,却说‘大同军饷短缺,恐难支撑’——原来如此!原来圣旨到了大同,竟被他们改得面目全非!”
他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曹化淳:“内阁的消息能外传,圣旨能被篡改,这朝廷里,到底还有多少人跟福王、代王勾连?那些藩王,是不是早就私下串联好了,就等着李自成、张献忠打进来,好分了朕的江山?”
这话问得又急又狠,曹化淳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他抬眼偷瞥,见崇祯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往日里沉稳的帝王气度,此刻被焦虑与愤怒冲得七零八落。曹变蛟跪在地上,心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在大同卫所时,就听说代王近日常与地方乡绅密会,当时只当是筹措军饷,如今想来,那些密会背后,竟藏着如此惊天的阴谋。
“陛下息怒,”曹化淳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此事虽骇人,却也需从长计议。洪总督既截获了密使,想来已有供词,不如先召内阁大学士与兵部尚书前来,会同锦衣卫,先查清楚朝中与藩王勾连的官员,再做处置。”
“查?怎么查?”崇祯苦笑一声,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内阁里,谁是福王的人?六部里,谁又收了代王的好处?连朕的圣旨都能改,朕还能信谁?”
“陛下……”曹化淳见崇祯脸色煞白,忙低唤一声,却被崇祯猛地抬手打断。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坐到龙椅上,目光死死盯着密信上的墨迹,仿佛要将纸页看穿。“大同……代王……”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朕待宗室不薄,福王在洛阳锦衣玉食,代王守着北方重镇,他们竟……竟与反贼勾结?”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崇祯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却压不住心头的慌乱——福王在河南,代王在山西,一南一北,相隔千里,若两人都与张献忠有牵连,这绝非偶然。“串联……他们定是早就串联了!”他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可话音落下,愤怒便被更深的不安吞噬。
他想起上月内阁议事后,关于粮草调配的消息次日便泄露到民间;想起前几日发往陕西的剿匪圣旨,竟被人改了调兵数目,若非孙传庭及时奏报,险些酿成大祸。“内阁的消息能外传,圣旨能被篡改……”崇祯喃喃自语,目光扫过殿内的龙柱,只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处处都藏着看不见的眼睛。
曹变蛟站在殿下,见崇祯额角渗出冷汗,双手紧紧抓着龙椅扶手,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便知陛下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崇祯忽然抬头,看向曹变蛟,眼神里满是急切与惶恐:“曹将军,你说……朝廷里还有多少人?多少人在背着朕,与这些藩王、反贼勾结?”
他不等曹变蛟回答,便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龙袍下摆。那明黄色的绸缎上绣着的五爪金龙,此刻在他眼中竟像是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朕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剿匪、抗清,处处用心,可到头来……”他声音发哑,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连自己的宗室都信不过,连朝堂都控不住了……”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殿内的光线暗了几分。崇祯靠在龙椅上,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不知道,这看似稳固的大明江山,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暗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才能守住这摇摇欲坠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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