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一个老卒问道,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当年榆林卫的旧伤,“泾阳丢了,粮仓烧了,咱们往哪儿去?”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思,庙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咀嚼声。洪承畴放下手里的麦饼,走到破庙中央,捡起一根烧黑的木柴,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泾阳往南是西安,往西是兰州,都是闯贼的势力范围。只有往北,过了庆阳,能到宁夏卫——那里还有咱们的旧部,粮草也还充足。”
“可庆阳是闯贼的必经之路,肯定有重兵把守。”孙传庭补充道,指尖点在“庆阳”两个字上,“咱们这三十几号伤员,怕是闯不过去。”
洪承畴的笔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伤员身上。有个小兵才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腿上的伤口缠着破布,却一直咬着牙没吭声;还有那个断了胳膊的老兵,正用一只手给身边的小兄弟递水。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将木柴往地上一扔:“绕路。庆阳东边有片子午岭,山里有猎户走的小道,虽然难走,却能避开贼兵。”
“那粮食和水怎么办?”有人问。
“进山打猎,找山泉。”洪承畴的声音斩钉截铁,“当年在榆林卫,咱们靠野果野菜都能活下来,这点苦算什么?”他看向孙传庭,眼里带着询问,“你伤势重,要不要留几个人在庙里守着,等我们……”
“不必。”孙传庭立刻打断他,挣扎着站起身,“要走一起走,当年你救我时,可没问过我伤得重不重。”他握紧长枪,枪杆在地上顿了顿,“大明的兵,没有丢下弟兄自己走的道理。”
庙里突然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伤员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有的拄着断枪,有的背着同伴,眼里没了之前的迷茫。洪承畴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转头对孙传庭道:“那今夜休整,明日天不亮就出发——让弟兄们轮流守夜,别让贼兵追上来。”
夜色渐深,破庙里点起了一小堆篝火,火苗子忽明忽暗,把众人的影子投在断墙上。孙传庭靠在墙边,怀里的酒壶还在,他拧开盖子闻了闻,酒味已经淡了,却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精神了些。
洪承畴走过来坐下,肩上的箭伤还在疼,他却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借着火光看了起来。孙传庭凑过去,看见是当年榆林卫的花名册,上面的名字有的打了叉,有的画了圈。
“还记得王二吗?”洪承畴指着一个名字,“当年他总抢你碗里的肉,后来在潼关战死了。”
孙传庭点头,眼里有些湿润:“记得,他还欠我三坛酒。”
“等咱们到了宁夏卫,就买三坛酒,替他喝了。”洪承畴笑了笑,将花名册收起来,“还有好多弟兄等着咱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孙传庭没说话,只是将酒壶递给他。洪承畴喝了一口,递回去,两人就着篝火的光,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虽然淡了,心里却暖烘烘的。
天快亮时,守夜的老卒突然低喝一声:“有动静!”
洪承畴和孙传庭立刻握紧武器,借着破洞往外看。只见远处的雪地里,有一队骑兵正往破庙的方向来,夜色太黑没有月光看不清旗子上的字。
“快!灭火!”洪承畴低喝一声,众人立刻用雪盖住篝火。庙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孙传庭扶着伤员往庙后挪,那里有个小小的洞口,刚好能容一人通过。他回头看了眼洪承畴,对方正靠着门,手里握着弓箭,眼神坚定。
“你先带弟兄们走,我断后。”洪承畴低声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孙传庭急道。
“没时间争了!”洪承畴推了他一把,“我引开他们,在子午岭山口等你。记住,别回头!”
洪承畴的话音刚落,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马蹄声,不似闯贼骑兵的杂乱奔突,倒像有人刻意收束了蹄铁,只在风里留下细碎的叩击声。
守在门口的老卒猛地攥紧了腰间的断刀,刀疤在篝火映照下泛出冷硬的光:“谁?”
马蹄声骤然停在庙外丈许处,黑暗中响起一个沉稳的回应,带着军伍特有的利落:“玄甲骑队长周显,求见洪督师。”
洪承畴与孙传庭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孙传庭扶着墙站稳,长枪已横在身侧;洪承畴则抄起地上那根烧黑的木柴,指尖不自觉地扣紧——这声“洪督师”,太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了。
老卒掀开门帘一角,一道银辉顺着破洞溜进来,照亮了门外那人的轮廓。身披玄色鳞甲,甲片上凝着夜露,腰间悬着的虎头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胯下战马打着响鼻,喷出来的白气在冷夜里转瞬即逝。那人见了门内的篝火,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周显,率玄甲骑三十人,特来接应督师!”
“其他人呢?”洪承畴朗声问道
“自从和督师失散后,各小队分头寻找洪督师,天可怜见幸得督师无恙。若曹参将在,知道我等丢了督帅免不得一顿竹笋炒肉片。”周显一阵后怕的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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