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河的寒意顺着西辽河的支流,一路蔓延到了盛京沈阳的城头。
皇太极尚未踏入大政殿,代善的长子岳托便急匆匆赶来,脸色比殿外的秋霜还要凝重:“汗王,蒙古那边……出事了。”
皇太极的手猛地一紧,他早该想到,草原上的部落从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依附大清,不过是因八旗铁骑往日的威慑,和每年从沈阳得到的赏赐。如今大凌河兵败的消息,定然像风一样掠过了科尔沁、扎鲁特、巴林诸部的帐篷,那些潜藏的野心,怕是要随着深秋的草风,一起躁动起来了。
“说清楚。”皇太极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迈步走向殿内,靴底踏过青石地面,留下一串带着泥雪的脚印,像是在这座权力中枢,刻下了此次兵败的痕迹。
岳托紧随其后,语速极快:“昨日镶蓝旗的哨探回报,扎鲁特部的台吉色本,私下召集了巴林部和翁牛特部的首领,在西拉木伦河的牧场上会盟,说是要‘商议秋冬的牧地划分’,可哨探隐约听到,他们在提‘明廷的赏赐’——孙承宗那边,好像派人去接触他们了。”
“还有科尔沁。”一旁的多尔衮忽然开口,他刚从城外军营回来,右臂的箭伤尚未痊愈,粗麻布绷带下依旧渗着暗红的血,“我派去科尔沁的使者今早传回消息,奥巴洪台吉最近频繁接见明朝的边贸商人,还推迟了今年向盛京进贡的时间,说是‘牧群遭了雪灾,无物可献’,可咱们的人亲眼看到,他的牧场里牛羊成群,哪有半分灾荒的样子?”
皇太极走到殿中,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悬挂的大幅舆图上。舆图上,大清的疆域用朱红勾勒,而蒙古各部则用墨色标注,像一圈环绕着盛京的屏障。可如今,这屏障正在松动——扎鲁特、巴林靠近明廷的蓟辽边境,向来首鼠两端;翁牛特部与察哈尔部素有往来,而察哈尔的林丹汗,本就是大清的死敌;就连一向与大清亲善的科尔沁,竟也借着“雪灾”的由头,开始与明廷眉来眼去。
“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大贝勒代善忍不住捶了一下身旁的立柱,语气里满是愤怒,“当年林丹汗欺压他们时,是谁出兵帮他们解围?如今不过打了一场败仗,就忘了谁是他们的靠山!”
皇太极没有接话,手指轻轻拂过舆图上“大凌河”三个字。他清楚,蒙古各部的蠢蠢欲动,根源不在草原,而在沈阳——大凌河一败,不仅折损了八旗的锐气,更让草原部落看到了大清的“软肋”。他们怕的不是战败,是战败后无法再给他们提供庇护,无法再从战争中分得好处。一旦明廷许以更高的赏赐,许以更优厚的边贸条件,这些部落随时可能倒戈,到那时,大清将腹背受敌,一边是明廷的重兵,一边是草原的叛离。
“慌什么。”皇太极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让众人有些意外,“草原的狼,向来是闻着血腥味走的,可它们也怕猎人的刀。大凌河败了,可八旗的刀还在,沈阳的城还在,他们想动,也得掂量掂量。”
他转身,目光扫过殿内的贝勒大臣,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疲惫,只剩锐利的锋芒:“岳托,你即刻率镶红旗五千骑兵,前往西拉木伦河,不必与扎鲁特部正面冲突,就在他们的牧地边缘扎营,让他们看看,八旗的兵,还没垮。”
“是!”岳托躬身领命,眼中的焦虑散去不少。
“多尔衮,”皇太极看向十四弟,“你伤未愈,便留在盛京,替我处理两件事。第一,传旨给户部,从内库调拨五千匹绸缎、一万斤茶叶,还有三千两白银,派使者立刻送往科尔沁,告诉奥巴洪台吉,‘雪灾无情,后金有情’,这些东西,是我赏给他的,让他好生照料部众,莫听外人挑拨。”
多尔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八哥这是打拉结合,一边用重赏稳住科尔沁,一边用兵力威慑扎鲁特,好让那些摇摆的部落不敢轻举妄动。他连忙点头:“臣弟明白。”
“第二,”皇太极继续道,“你去一趟城外的伤兵营,看看那些受伤的将士。告诉他们,此次兵败,错在我,不在他们。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属,每户再加赏银二十两,伤兵的月饷翻倍,医治所需的药材,哪怕是从朝鲜、蒙古高价采买,也绝不能断。”
“汗王……”代善有些动容,他知道,内库的存银因连年征战本就不多,此番再加赏,无疑是雪上加霜。
“钱没了可以再赚,兵没了,后金就真的完了。”皇太极打断他,语气坚定,“那些将士,是八旗的根,是沈阳的盾。我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草原的部落觉得,我后金连自己的子弟都护不住。”
众人闻言,皆躬身应和:“汗王明鉴!”
安排妥当,皇太极却没有坐下,而是迈步走向殿外。深秋的风带着寒意,吹起他战袍的衣角,也吹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他站在大政殿的台阶上,望向远方的草原方向,目光深邃。他知道,岳托的骑兵和多尔衮的赏赐,只能暂时稳住蒙古各部,要想让他们真正臣服,还得靠实力——靠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靠后金无可撼动的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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