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冬,宁远城的寒风已带着刺骨的凉意。范文程身着一袭青布长衫,头戴小帽,混在前往宁远贩盐的商队中,悄然踏入了这座大明的“辽东屏障”。城门处,明军士兵身着明光铠,手持长枪,仔细盘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城楼上的红衣大炮黑黝黝的炮口,像一只只警惕的眼睛,盯着远方的辽东大地——那里,如今已换了“清”的旗号。
范文程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中的议和诏书。诏书是皇太极亲笔所书,措辞极为“谦卑”,不仅称“大清愿为大明属国”,还承诺归还此前攻占的永平、遵化等四城,甚至提出“每年向大明纳贡貂皮千张、人参百斤”。但只有范文程知道,这些不过是皇太极抛出的诱饵,是“和明”之策的第一步——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麻痹明军,为大清收服蒙古、征讨朝鲜赢得喘息之机。
他被引至宁远督师府时,袁崇焕正在书房内审阅军报。听闻“辽东商人范某”求见,袁崇焕放下手中的朱笔,眼底闪过一丝疑虑——近来辽东并无知名商人前来,且此人来得太过蹊跷,偏偏在大凌河之战后不久。“让他进来。”袁崇焕淡淡吩咐,却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范文程踏入书房时,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墙上挂着一幅辽东疆域图,图上用朱笔圈出了后金(大清)的势力范围,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明军的布防;案上堆着厚厚的军报,最上面一份写着“林丹汗遣使至宁远,商议共击女真”;袁崇焕身着绯色官袍,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正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
“草民范文程,见过袁督师。”范文程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不卑不亢,“此番前来,并非为了经商,而是受我朝大汗所托,特来向大明求和。”
“求和?”袁崇焕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案,“皇太极刚在大凌河折了兵,便想求和?你们这些女真人,向来反复无常,今日求和,明日便会挥兵来犯,当本督师是三岁孩童不成?”
范文程早已料到袁崇焕的反应,他不急不躁,从袖中取出议和诏书,双手奉上:“督师息怒。我朝大汗深知,大明乃天朝上国,大清不过是边陲小邦,此前多有冒犯,实乃无奈之举。如今大凌河一战,双方死伤惨重,我朝大汗心有不忍,愿以诚意求和,归还城池,纳贡称臣,只求两国罢兵,让百姓安居乐业。”
袁崇焕接过诏书,目光如炬,快速浏览着。当看到“愿为大明属国”“归还永平四城”等字样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若真能促成议和,收回失地,便是不世之功,不仅能缓解辽东的压力,还能让他在崇祯帝面前挺直腰杆。但他深知皇太极的为人,此人雄才大略,绝非甘居人下之辈,这议和背后,定然藏着阴谋。
“范先生,”袁崇焕放下诏书,语气放缓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审视,“你既是皇太极的使臣,为何不以官方身份前来,反而乔装成商人?这‘诚意’二字,未免太过虚伪。”
范文程心中一凛——袁崇焕果然精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伪装。他随即躬身笑道:“督师明察。我朝大汗虽有求和之心,却也怕大明朝堂之上,有人不愿议和,若以官方身份前来,恐遭拒绝,反而坏了大事。乔装前来,只为先向督师表明诚意,若督师有意,再由督师向朝廷奏请,如此更为稳妥。”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况且,督师镇守宁远多年,日夜操劳,不就是为了辽东太平吗?如今有机会罢兵休战,收回失地,督师又何乐而不为?”
袁崇焕沉默了。他知道范文程说的是实话——崇祯帝多疑,且急于求成,若他能促成议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为他争取时间,整顿边防,铸造更多的红衣大炮,训练更精锐的士兵。但他更清楚,一旦议和之事泄露,朝中言官定会弹劾他“通敌叛国”,崇祯帝也未必会完全信任他。
“此事非同小可,本督师需仔细斟酌。”袁崇焕缓缓开口,“范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待本督师与部将商议后,再给你答复。”
范文程心中了然——袁崇焕已有意动,只是还在犹豫。他躬身告退,被引至督师府西侧的客房。刚一进门,他便察觉到房梁上、墙角处,有细微的动静——袁崇焕果然派人监视他了。
接下来的几日,范文程表面上闭门不出,实则暗中观察着宁远的动静。他发现,每日清晨,都有快马从督师府出发,前往山海关方向;城墙上的明军士兵,训练比往日松懈了几分,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可能要议和了”;甚至有一次,他看到林丹汗的使者,从督师府侧门进入——显然,袁崇焕仍在与蒙古联络,试图两面下注。
范文程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打破袁崇焕的犹豫,让议和之事有实质性的进展。
第五日清晨,范文程主动求见袁崇焕。书房内,袁崇焕正对着议和诏书沉思,见范文程进来,便放下诏书,淡淡道:“范先生,本督师已与部将商议过,你提出的条件,太过优厚,反而让本督师疑心更重。归还永平四城可以,但‘纳贡称臣’之事,绝无可能——皇太极乃一方雄主,岂能真心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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