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腊月,陕西凤翔府的校场积雪未消,六万将士的靴底踏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要把这片天地都踩得颤动起来。
高迎祥勒马立于土台之巅,玄色披风被西北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新挂的总兵官金印,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三日前,崇祯的圣旨刚送到子午谷,封他为“剿贼总兵官”,许他节制陕西境内所有义军,条件只有一个:与洪承畴合兵,先平陕南乱局,再北上御鞑靼。
土台左侧,洪承畴一身银白铠胄,面色如霜。他麾下的三万边军列阵整齐,甲胄鲜明;而高迎祥的三万义军虽多穿粗布短打,手中兵器混杂着锄头、镰刀与锈刀,眼神却比边军更烈——那是饿过肚子、见过亲人惨死的狠劲,是豁出性命也要搏一条活路的决绝。
“高总兵,”洪承畴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带着几分试探,“圣旨已下,你我合兵六万,陕南罗汝才拥兵两万,占了兴安、汉中六县,此人反复无常,是块硬骨头。你的‘闯王令’,当真能让陕南义军归降?”
高迎祥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金印,又抬头望向身后那面绣着“闯”字的杏黄旗——那便是闯王令的信物,过去三年,这面旗跟着他从陕北杀到陕南,救过流民,斩过贪官,早已成了陕地百姓心中的“活菩萨”。他突然大笑一声,猛地抽出环首刀,刀尖挑起闯王旗,振臂高呼:“弟兄们!皇上封我为总兵,可我高迎祥还是那个闯王!今日合兵,不为当官,只为让陕南的百姓有饭吃,让跟着我的弟兄有活路!凡陕南义军,持闯王旗归降者,粮草分双份,战功同官军!若违此誓,我这总兵金印,当场砸了!”
话音未落,他竟真的解下金印,“哐当”一声砸在土台上,印角撞出火星,震得台下将士齐声高呼:“闯王万岁!总兵万岁!”
洪承畴瞳孔微缩——他本以为高迎祥受了朝廷封号,会收敛锋芒,却没想到,这“总兵”的身份,竟成了闯王令的“护身符”。有了圣旨背书,闯王令不再是“反贼”的信物,而成了朝廷默许的“招降令”,这号召力,比他的督师印还要管用。
可没等洪承畴细想,校场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名斥候浑身是雪,翻身滚落马鞍,声音发颤:“启禀总兵、督师!陕南石泉县传来消息——罗汝才麾下副将刘宗敏,带着三千人马反了!他……他打着‘闯王旗下,奉旨归降’的旗号,正往凤翔府来!”
“刘宗敏?”高迎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掌大笑,“此人是条好汉!去年在潼关,他单枪匹马冲我阵中,我便说过,他日若他愿归降,我必以兄弟待之!”
洪承畴却皱起眉头:“罗汝才狡诈,刘宗敏突然归降,恐是诱敌之计。”
话音刚落,又有两名斥候接踵而至,带来的消息更令人震惊——洋县义军首领贺一龙、西乡王光恩,竟也带着部众杀了罗汝才的守将,沿途打出“奉总兵闯王令,共讨逆贼罗汝才”的旗号,朝着凤翔府疾驰而来。
“督师你瞧!”高迎祥指着远方,只见天际线上,几面缩小版的闯王旗正冲破雪雾,最前面那面旗上,竟还缝着一小块黄绸——那是朝廷圣旨的边角料,是刘宗敏从石泉县县衙抢来的,用来证明自己“奉旨归降”。
三日后,凤翔府城门大开。高迎祥与洪承畴并马立于城门下,看着刘宗敏带着三千将士走来。刘宗敏一身血污,却不肯卸下盔甲,走到高迎祥马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奉上佩刀:“闯王!不,总兵大人!俺刘宗敏瞎了眼,跟着罗汝才那狗贼抢粮害民,今日见了您的闯王旗,又见了朝廷圣旨,才知道什么是正途!俺愿归降,今后您指哪,俺打哪,若有二心,让俺死在乱箭之下!”
高迎祥翻身下马,亲手扶起刘宗敏,把金印往他面前一递:“兄弟,这总兵印是皇上给的,可我高迎祥认的是兄弟,不是官阶。你归降的不是朝廷,是我高迎祥,是这闯王旗!”说着,他把闯王旗的一角割下,系在刘宗敏的刀柄上,“拿着这旗,今后你便是闯王旗的头领,你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
刘宗敏眼眶一红,猛地抽出佩刀,割破手掌,将鲜血抹在旗角上:“俺刘宗敏对天发誓,誓死追随闯王!”
这一幕,被随后赶到的贺一龙、王光恩看在眼里。贺一龙本是罗汝才的拜把子兄弟,却因罗汝才私吞赈灾粮,与他反目。此刻见刘宗敏归降后竟得如此信任,他翻身下马,对高迎祥躬身道:“总兵大人,罗汝才残暴不仁,我贺一龙不愿再与他同流合污!我带着五千弟兄,愿归降闯王旗,只求大人能让洋县的百姓,冬天能吃上一口热饭!”
王光恩也跟着上前,声音哽咽:“俺西乡的弟兄,都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的。大人有皇上的圣旨,有闯王的旗号,跟着大人,俺们心里踏实!”
高迎祥环视着眼前的义军首领,突然举起闯王旗,振臂高呼:“弟兄们!陕南的义军不是贼,是苦哈哈的百姓!今日你们归降,我高迎祥保证:第一,不抢百姓一粒粮;第二,不杀降兵一个人;第三,打下城池,先分粮给百姓!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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