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景象比刀子更割心。一个老婆子正抱着孙儿的尸体,枯瘦的手指在孩子干瘪的脸颊上反复摩挲,嘴里喃喃着:“肉……孙儿的肉嫩,煮了能救你爹……”她的儿子就蹲在旁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孩子的胳膊,喉结滚得像要吞下一整个拳头。阿禾拽着阿桂快步走过,不敢回头——她怕看见那老婆子真的举起刀,更怕自己从那儿子眼里,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被逼出来的“清醒”。
菜人市口,那杆挂着暗红色肉的秤杆,在风里晃得人眼晕。秤砣是个生锈的铁疙瘩,上面还沾着几缕没刮干净的肉丝,秤盘里躺着半块血淋淋的东西,阿禾一眼就认出,那是人的手掌,指节处还留着干活磨出的老茧——昨天,这人或许还在田里种地,今天就成了秤上的“菜”。
“又来了个好货!”守秤的屠户王老三迎上来,手里的刀在围裙上擦了擦,血渍蹭出一道黑印。他伸手捏住阿禾的胳膊,像掂量猪腿似的捏了捏,“皮肤细,肉也瓷实,能称三斤半,给你三千二百文——多的二百,算添头。”
阿桂突然扑上来,死死抱住阿禾的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不能卖!阿禾,咱去抢!去偷!哪怕去吃观音土胀死,也不能让你被他称!”
“抢?偷?”王老三嗤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阿禾顺着看去,一个少年正被两个汉子按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裤腿上渗着血——他刚才想抢案板上的一块肉,被剁掉了半只脚。少年的娘跪在旁边,不是在哭,而是在磕头,求王老三把儿子“收了”:“他还能活!腿上的肉能卖!求您给点钱,让我买个窝头,我娃……我娃就算死,也能让我活两天……”
阿禾的心猛地一沉。她掰开阿桂的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骨,一字一句地说:“你看,这就是咱的路。抢了偷了,死得更快;一起饿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卖了自己,你拿着钱去山东,至少能活。”她转向王老三,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草,却咬得极狠,“三千二百文,给阿桂装十斤干粮,两双新鞋,再雇个驴车送他到渡口——少一样,我就一头撞死在你这秤杆上,让你一文钱也得不着。”
王老三眯了眯眼,点头:“行,够烈性,我依你。”
阿禾被拖进里屋时,正撞见一个妇人被绑在灶台边,胸前的衣服被撕开,一个胖厨子正拿着瓷碗,接她的乳汁。妇人的眼神空洞得像死人,只有乳汁滴进碗里时,才会颤一下。厨子接满一碗,转身就倒进面盆,和着面粉包馄饨,嘴里还念叨:“这奶子好,馄饨香,一会儿准能卖光。”旁边几个等着买馄饨的人,伸长了脖子盯着面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哪里还有半分人的模样——他们昨天或许还是邻村的庄稼汉,今天却为了一碗人乳馄饨,能把同伴的死活踩在脚底下。
阿禾被绑在柱子上,王老三的刀“哐当”一声砸在石板上,刀刃上的血珠溅到她的脸上,腥气直冲鼻腔。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和阿桂成亲那天,他给她夹的第一口红烧肉,说:“阿禾,以后天天让你吃肉。”可现在,她要变成别人碗里的肉了。
“芙蓉肌理烹生香”,当屠刀划破她的大腿时,阿禾猛地睁开眼,疼!钻心的疼!血瞬间涌出来,顺着柱子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滩,黏住了她的裤脚。王老三割下那块肉,掂了掂,扔进旁边的沸水锅里,“咕嘟”一声,水面浮起一层血沫,肉香混着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再割块胸肉!”外面有人喊,“胸肉嫩,适合煎着吃!”
王老三应着,刀又朝阿禾的胸口划来。阿禾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不是怕疼,是恨——恨这饥荒,恨这把刀,更恨外面那些等着吃肉的人。可她不敢喊,咬着牙把嘴唇咬出了血——她怕阿桂听见,怕他舍不得走,怕自己的“牺牲”变成一场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被割下来,能听见锅里的肉在“滋滋”作响,能闻到自己的血味和肉味混在一起,飘向那些伸长脖子等待的人。
灶台边的妇人突然哭了,不是哭自己,是哭锅里的肉:“那姑娘的肉……和我闺女一样大……”可她刚哭两声,就被厨子推了一把:“哭什么!她的肉救了你!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也下锅!”妇人立刻闭了嘴,眼神又恢复了空洞,只是手里的碗,攥得更紧了——她还要靠接乳汁换钱,还要活下去,哪怕是靠吃别人的肉活下去。
外面传来驴车的动静,阿禾知道,阿桂要走了。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门口喊:“阿桂!走!别回头!好好活!”
王老三嫌她吵,一刀柄砸在她的头上,阿禾眼前一黑,却死死咬着牙没晕过去——她要听着驴车走远,要确认阿桂真的走了。直到驴车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才松了口气,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混着脸上的血,变成了暗红色的水流。
她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称好,卖给那些等着的人。有人拿着肉,当场就用石头砸烂,生啃了起来,嘴角沾着血,像野兽一样;有人把肉包起来,揣在怀里,眼里满是得意——这肉能让他再活几天。没有人问这肉是谁的,没有人想过这肉曾经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过爱人,有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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