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策马奔出锦衣卫衙署时,天边的鱼肚白已染透了半边天,寒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他脸颊生疼。胯下的乌骓马是前日刚从边军挑来的良驹,此刻四蹄翻飞,踏过积雪的街道,溅起的雪沫子沾在马腿上,很快便冻成了冰碴。他死死攥着缰绳,玄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怀里揣着的那张人皮面具,隔着锦缎都能感受到那层薄甲般的凉意——这是揭穿骗局的铁证,也是他向陛下请罪的凭依。
从锦衣卫衙署到紫禁城午门,不过三里路,骆养性却觉得比闯十次鞑靼大营还要漫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诏狱里的细节:李四那张满是刀疤的脸、“鬼影”的黑色斗篷、徐府后门的柳树巷……每一个线索都像一团乱麻,缠得他心口发紧。徐允祯跑了,意味着魏党余孽的核心未除;“鬼影”未现,便不知他们下一步的阴谋藏在何处;更可怕的是,元宵灯节在即,京城百姓云集,若这些人真要在灯节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驾!”骆养性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速度又快了几分。转过街角,紫禁城的角楼已遥遥在望,檐角的铜铃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宫墙,此刻在晨光中竟透着几分寒意。午门的卫兵见他策马狂奔,忙举起长枪阻拦,待看清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才慌忙侧身让开,嘴里还不忘提醒:“骆大人,陛下刚起驾去了文华殿,这会儿怕是正在早朝呢!”
骆养性翻身下马,连马缰绳都来不及递给侍卫,提着官袍就往宫里冲。玄色的身影在宫道上疾驰,惊得巡逻的内侍纷纷避让,他一路穿过金水桥,绕过太和殿,直奔文华殿而去。
“臣骆养性,有要事启奏陛下!”骆养性在文华殿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带着一路狂奔的喘息。殿内的议事声瞬间停了,片刻后,内侍尖细的声音传了出来:“宣骆养性进殿!”
他起身推门而入,文华殿内的暖意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崇祯帝端坐在龙椅上,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眼下的青黑说明昨夜又未安睡。曹化淳站在御案旁,见骆养性神色慌张,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殿内的文武百官纷纷侧目,英国公张世泽刚从红瓦堡赶回京城复命,此刻也站在列中,见骆养性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起——他刚回京城,便听说报国寺一案已破,徐允祯被擒,怎么看骆养性的样子,倒像是出了变故?
“骆养性,你不在诏狱审问徐允祯,跑到文华殿来做什么?”崇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威严,“莫非是审出了白莲教的总坛所在?”
骆养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着那张人皮面具,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急切:“陛下!臣罪该万死!报国寺擒住的并非真徐允祯,只是个戴了人皮面具的替身!真徐允祯早在被擒前一晚,就被‘鬼影’接走了!”
此言一出,文华殿内瞬间死寂。崇祯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御案上的朱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溅在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上,晕开一小团黑渍。“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替身?徐允祯跑了?”
“是!”骆养性低头,不敢直视崇祯帝的目光,“臣审了那替身三日,今日才察觉破绽——那替身是徐府的护院李四,脸上戴的人皮面具做得极为逼真,若非臣发现他头发、声音、玉佩皆有异常,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据李四招供,真徐允祯在报国寺被擒前一晚,被一个穿黑色斗篷的‘鬼影’从徐府后门柳树巷接走,具体去向不明!”
曹化淳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声音发颤:“陛下,这‘鬼影’定是魏党安插的暗线!此前锦衣卫追查徐允祯与白莲教勾结,多次被此人暗中搅局,没想到他竟有这般本事,能在眼皮子底下将徐允祯救走!”
张世泽也上前躬身道:“陛下,徐允祯乃魏党核心,知晓诸多魏党余孽的据点与阴谋,他一旦逃脱,必然会与白莲教联手,借着元宵灯节作乱!红瓦堡的天贵军已操练成型,臣愿即刻带兵封锁京城各城门,搜捕徐允祯与‘鬼影’!”
殿内的文武百官炸开了锅,有的说要加强宫禁,有的说要暂停元宵灯节,有的则担忧魏党余孽趁机谋反,议论声此起彼伏,乱作一团。崇祯帝站在龙椅前,脸色铁青,双手背在身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以为报国寺一案已破,京畿的危机已解,没想到竟是一场骗局!徐允祯跑了,“鬼影”未除,白莲教的阴谋还在继续,这京城,这皇宫,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都住口!”崇祯帝猛地大喝一声,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慌什么!不过是跑了个徐允祯,藏了个‘鬼影’,难道我大明的江山,还怕了他们不成?”
他走到骆养性面前,目光落在那张人皮面具上,眼神里满是冷意:“骆养性,你失职在先,本该治你重罪!但念在你及时察觉破绽,尚有补救之心,朕暂且饶你一次——即日起,你全权负责搜捕徐允祯与‘鬼影’,调动锦衣卫所有力量,封锁京城各城门、驿站、码头,凡进出京城者,一律严格盘查,尤其是穿黑色斗篷、与徐允祯身形相似者,宁可错抓,不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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