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关外,天寒得能冻裂石头。
红瓦堡的土墙结了厚厚一层冰壳,远远望去像座冰雕的城池。堡内校场上,五千天贵军将士正顶着北风操练,呼出的白气在眉毛胡须上凝成霜花,却没人敢伸手去擦。
“冲!”
随着张世泽一声令下,两千骑兵分作两队,一左一右包抄校场中央的草人阵。马蹄踏得冻土震颤,骑兵们手中马刀齐齐斜指,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前排突刺,后排掩护,侧翼迂回,不过十息功夫,两百多个草人全被“斩首”,草屑混着雪花在空中飞舞。
“停!”
张世泽勒马立于将台上,一身玄色铁甲在冬日惨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抬手摘下头盔,露出棱角分明的脸,两鬓已染了些许风霜,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冲阵太快,后队与前队脱了三丈距离,”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将士耳中,“若这是真阵仗,这三丈就是给敌人包抄侧翼的空子。重来!”
没有人抱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士们默默拨转马头,退回出发位置,重新列队——三个月前,这些勋贵子弟还受不得半点委屈,如今却已能顶风冒雪反复操练同一个动作,直到虎口开裂、手臂发麻都不吭一声。
“报——”
哨探飞马入堡,马蹄在冰面上打滑,那探子却稳稳控住马身,一个翻身落在将台前,动作干净利落:“公爷,北面五十里外白狼沟,发现鞑靼大队人马踪迹!约莫八百骑,押着三十多辆大车,看车辙印,装的该是粮食、铁器!”
张世泽眼睛微眯:“哪部的?”
“看旗号,是科尔沁部左旗的人马。领头的叫巴特尔,在关外有个诨号叫‘血狼’,专抢边民商队,上月还屠了刘家堡,一百多口人没留一个活口。”
校场上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北风呼啸而过。
将士们握紧了兵器,眼神里燃起怒火——天贵军驻扎红瓦堡以来,已见过太多被鞑靼人洗劫的村庄。烧毁的房屋、冻僵的尸体、哭嚎的孤儿寡母……这些景象早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刻在每个将士心头的血债。
张世泽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像刀子磨在冰上的声音。
“八百骑?好大的手笔。”他缓缓戴上头盔,“传我将令:全军集结,轻装简从,每人只带三日干粮、双倍火药。今夜子时出发,奔袭白狼沟。”
“公爷,”副将陈洪低声劝道,“白狼沟离此五十里,且地形复杂,鞑靼人既敢大队押运,必有防备。咱们是否——”
“陈将军,”张世泽打断他,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还记得《孙子兵法》里怎么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巴特尔以为大雪封路,咱们不敢出堡,我偏要让他知道,这关外的天,该换换主子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校场上五千将士:“况且,练兵百日,终需一战。小打小闹终究练不出真正的虎狼之师。今日这一仗,我要你们记住——天贵军不是来戍边的,是来扫荡的!”
“扫荡!扫荡!扫荡!”
将士们齐声高呼,声浪震得堡墙上的冰碴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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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正刻,星月无光。
五千天贵军悄无声息地开出红瓦堡,马蹄裹了粗布,马嘴套了嚼子,连铠甲碰撞的声响都被厚实的棉袍掩住。将士们三人一列,在雪地上蜿蜒前行,远远望去,像一条沉默的黑龙游弋在茫茫雪原。
张世泽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两千火铳手、两千长矛刀盾手、一千骑兵分成三队,队形严密,行进间竟无半点杂音——这都是三个月来用血汗浇灌出的本事。
“公爷,前头就是野狐岭,”向导老赵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过了岭,往北二十里就是白狼沟。不过岭上有条小路,能抄到鞑靼人侧翼,只是险得很,马匹不好过。”
“骑兵下马,牵马过岭。”张世泽毫不犹豫,“火铳手、长矛手走大路,缓速前进,动静闹大些——我要让巴特尔以为,咱们是从正面来的。”
“公爷是想……”
“学一回冠军侯,”张世泽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八百鞑靼骑兵不是小数目,正面硬碰,即便赢了也是惨胜。我要的是一口吞了它,连骨头都不吐!”
陈洪在一旁听得心惊,却也不由热血上涌——霍去病千里奔袭,封狼居胥,那是每个汉家武将的梦。如今公爷要在这关外雪原上,重演那传奇一战!
命令迅速传下。一千骑兵悄无声息地离开大队,牵着马匹摸上野狐岭的小路。其余四千将士则整肃队形,故意弄出些声响,火把也点起几十支,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张世泽亲自带着骑兵队攀岭。那小路果然险峻,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谷,积雪没膝,稍有不慎就会滑落。将士们咬着牙,一手牵马,一手扒着崖壁,一步一挪地往前蹭。有匹战马踩空,嘶鸣着要往下坠,被三个将士死死拽住缰绳,硬是拖了上来——马腹被岩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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