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的枪口还对着江面。
雨水顺着帽檐流进他的眼睛,他没有抬手擦。眼前只有那一片翻滚的黑水,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上来,像要把整个岸都吞下去。
他往前一步,脚踩在湿滑的石块上,差点跪倒。副官从侧面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
“司令!不能下!”
霍峥猛地甩手,胳膊撞在副官脸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不管,继续往前扑,嘴里吼着谁也听不清的话。副官死死抱住他,两个士兵也冲上来帮忙,三人合力才把他往后拖了两步。
他站住了。
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是拉风箱。他盯着江水,声音沙哑:“放开我。”
副官没松手:“司令,水流太急,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我说——放开。”
这一次,他说得很慢。
副官抬头看他。那双眼睛红得吓人,里面没有理智,只有一种近乎疯癫的执拗。
他松了手。
霍峥没再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拔出腰间的枪,对准江面,一枪接一了一枪地打出去。
子弹破开雨幕,砸进水里,溅起一朵朵短暂的花。没人敢拦他。打到第五个弹匣的时候,枪声停了。
他把空枪扔进江里。
转身,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传来:“给我捞。”
副官愣了一下:“什么?”
“把这条江给我翻过来。”他盯着江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只袖子、一根头发,都要给我找出来。”
“是!”副官立刻应声,转身下令。
火把被一支支点起,映在江面上晃动。打捞队撑着竹竿下水,渔网一次次提起,又一次次落下。每次网中浮起东西,霍峥都会走过去看。
一块破布。
一截木头。
一只死老鼠。
都不是她。
他站在岸边,一动不动。雨水浸透了他的军大衣,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像铁皮。但他感觉不到。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声。
“找到了!鞋!一只高跟鞋!”
霍峥几乎是跑过去的。
那人从网里拎出一只银色高跟鞋,鞋尖朝天,沾着泥和水草。霍峥接过鞋,手指摸过鞋面,指尖触到一处细小的划痕——那是她在舞厅第一次跳舞时,踩到碎玻璃留下的。
他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却让旁边的副官心里一颤。
“绾绾……”他低声说,“你真狠。”
他蹲下来,把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它被人抢走。然后,他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湿冷的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没动,就那么跪着,头低垂,一只手搂着那只鞋,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副官想上前扶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挥手挡住。
“别碰我。”
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副官停下脚步,退后半步。
天一点点亮起来。雨终于停了,但江面依旧灰蒙蒙的。打捞队陆续收工,有人小声议论:
“早淹死了,这会儿怕是冲到下游几十里了。”
“司令还不死心?”
“嘘,小声点。”
霍峥没理会这些话。他只是跪着,抱着那只鞋,一动不动。
直到副官走过来,低声说:“下游……发现一具女尸。”
霍峥抬起头。
“面目全非,衣不蔽体,已经泡胀了……法医初步判断,是跳江后溺亡。”
霍峥盯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不是她。”
“可是……”
“我说——不是她。”
语气斩钉截铁。
副官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话。
中午时分,门房送来一封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字迹陌生,潦草得像是随便写的。上面写着:**霍公馆 霍峥亲启**
副官接过信,正要拆,霍峥伸手拿过,自己撕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苏小姐遗体已安葬,勿寻。**
霍峥看了三秒。
然后,他笑了。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走到江边,扬手一扔。纸团掉进水里,瞬间被浪卷走。
“她敢死?”他低声说,“她不敢。”
他转头看向副官:“她知道我会找。所以她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副官没说话。
他知道,司令已经不是在跟外界对抗了。他是在跟所有人认定的“现实”对抗。
下午,打捞队彻底撤了。
士兵们收起工具,默默离开。只有霍峥还留在原地。
他换了身衣服,但那双湿透的军靴没换。他坐在堤岸上,背靠着一根水泥柱,手里还是抱着那只高跟鞋。
副官站在不远处,几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口。
太阳落山前,他终于走过去,轻声说:“司令,回吧。”
霍峥没动。
“她没死。”他说,“她要是真想死,就不会穿这双鞋跳江。”
副官一愣。
“这鞋跟太细,不适合逃跑。”霍峥低头看着鞋,“她穿它,是让我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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