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她脚边退去,血顺着小腿流下,在礁石上滴成一小滩。
苏绾站着没动,手还举在半空,那根鱼骨刀藏在袖子里,冰凉贴着皮肤。她盯着漩涡中心,等着它彻底睁开眼。
水柱冲天而起。
一道银光从深海射出,劈开海面,直冲云霄。狂风卷着咸腥味扑来,吹得她裙角猎猎作响。整片海域开始震动,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爬出。
她抬手挡风,眯眼看去。
海水凝成巨柱,中间站着一个人影。
银发垂到腰际,发丝间泛着月光般的冷辉。上半身赤裸,肌肉线条分明,水珠顺着他胸膛滑落。腰部以下不是腿,是一条流动的、半透明的鱼尾,随着潮汐轻轻摆动。
他睁眼。
幽蓝瞳孔像两团深海漩涡,一眼扫来,苏绾感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何人扰吾沉眠?”
声音不高,却压过海浪,直接砸进脑子里。
苏绾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她咬住舌尖,疼意让她清醒。她慢慢弯腰,按祭祀礼节单膝跪地,头低着,视线落在湿漉漉的石头上。
“我是本代海巫女后裔,苏绾。”
她话没说完,一股巨力猛地缠上腰际。
海水瞬间化作锁链,冰冷刺骨,一圈圈勒紧她身体。下一秒,她被拖离地面,悬在半空。
锁链拉着她往海柱方向飞去。
风刮得脸生疼,她没闭眼,反而抬头直视那双眼睛。她知道他在看她,她在赌——神活太久,最烦千篇一律的蝼蚁。
果然,行至半途,那股力道忽然停住。
她悬在空中,离他三步远。
沧溟微微偏头,像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哭喊的人类。他抬起手,指尖一勾,锁链缓缓松开一寸。
“你不怕死?”
苏绾落地,站稳。
她没答,只是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和血,动作干脆。然后她抬头,直视他:“若惧有用,我族人不会死尽。”
空气静了一瞬。
沧溟嘴角动了一下,不是笑,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有趣。”他说,“留你三日解闷。”
苏绾心跳快了一拍,面上不动。
他知道她在算计,但她不说破,他也不拆穿。这就够了。
“凡人见神,当匍匐颤栗。”他声音冷下来,“你为何不惧?”
“因为我怕过了。”她说,“小时候怕海啸,怕出海的父亲回不来。长大怕仪式失败,全村陪葬。现在怕的是,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当祭品处理。”
她顿了顿,“可我既然敢站上来,就没打算活着下去。”
沧溟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他会反悔,直接把她扔进海沟。
但他转身,水尾一甩,海面裂开一条路。
“带路。”
“什么?”
“你说诅咒因我而起。”他侧眸,“我要亲眼看看,这群亵渎者的后代,如今活得怎样。”
苏绾愣了零点一秒,立刻反应过来。
机会来了。
她没问为什么信她,也没解释祖先的事。她转身就走,脚步稳得不像刚流过那么多血。
身后,沧溟踏水而行,每一步都在海面留下短暂发光的脚印。他没用锁链,也没再碰她,但那股压迫感始终压在她背上,像随时会落下的刀。
村口就在三百米外。
越靠近,空气越安静。连虫鸣都没有。
村民早就醒了。他们躲在屋后、墙角、草垛里,远远望着海岸。有人认出苏绾身后的身影,当场瘫软在地,嘴里念着祖训。
“神……神回来了……”
“别出来!别惹怒祂!”
苏绾走到村口那块刻满符文的老石碑前停下。
沧溟跟上来,目光扫过整个渔村。
低矮的茅草屋,晾晒的破网,地上散落的鱼骨。几个孩子缩在母亲怀里,脖子上都有淡淡的蓝纹。一个老汉拄着拐杖跪下,额头磕在地上,一声不吭。
“就这些人?”沧溟开口,“活不过二十五的女,出海必死的男。”
“是。”苏绾说,“每一代海巫女都要在月圆之夜召唤您。成功,您睁眼;失败,全村沉海。”
“你们倒会算账。”他冷笑,“拿命换命,还要我施舍慈悲?”
苏绾没反驳。
她知道他早就不信人类的忠诚。千年前那场背叛,足够让任何神心寒。
但她不需要他相信过去。
她只需要他看见现在。
“您可以杀我们。”她说,“但杀了之后呢?下一个村子还会建在这里,下一代海巫女还是会站上礁石。只要诅咒不破,轮回就不会停。”
沧溟转头看她。
“你想让我做什么?”
“给我三日。”她说,“让我证明,我不只是个祭品。”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是温和的笑,是掠食者发现猎物有点意思时的笑。
“好。”他说,“三日。”
他抬手,指尖一点苏绾眉心。
一道冰凉气息钻入脑海。
“若让吾无聊。”他声音落下,“全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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