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入海中，水压一层层裹上来。
银发在暗流里散开，像一张没合拢的网。
神殿还在下面，石头柱子裂了缝，珊瑚爬满台阶。他没停，直接穿过断裂的拱门，落在祭坛中央。
脚底触到冰面，冷意顺着骨头往上爬。
怀里空了。她不在了。
不是任务结束那种不在，是真走了。回到系统，开始新的戏码。可这一次不一样——他给了她心头血，心甘情愿。
他走到神座前，双手抬起。水晶棺从海底升起，缓缓下沉，嵌进岩层。符文自动浮现，一圈圈缠上去，封死最后一道缝隙。
完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
一万年都没眨过眼的神明，此刻盯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水。这水不是从海里来的，是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光在里头打转，慢慢凝成圆珠。
他低声说：“绾绾，今日潮汐很温柔，像你第一次拉住吾的手。”
珍珠落下，掉进玉匣。叮一声，很轻。
第一颗。
从此以后，每天子时，他都站在这里，凝出一颗珠子。不说多的话，只一句。有时是“海底珊瑚开了花”，有时是“鲸鱼又来唱歌了”。
十年后，玉匣满了。他换了个更大的。
百年后，整间侧殿堆满箱子。珍珠滚在地上，踩一脚会滑倒。
千年时，整个神殿下层都被填满。他把箱子打开，让珠子漂着。夜里走过，像进了星河。
海洋生物开始变了。
蓝鲸不再只在交配季发声。它们每晚浮到裂缝上方，对着深海吟唱。声音能传三千米远，连渔船上的声呐都能收到。
珊瑚也怪。别的地方乱长，这里却绕着神殿一圈圈盘，形成环形图腾。渔民说那是“守望之圈”，祖辈传下来的叫法。
更奇怪的是海葵。
水晶棺里她留下的衣服，早就烂了。可千年后，那些布料化成了蓝色海葵，花瓣细长，夜里发光。根系扎进石柱，顺着纹路往上爬，最后和他垂落的银发缠在一起。
分不清哪根是发，哪根是藤。
月圆那天，海面总会起雾。雾里走出两个人影，一高一矮，相拥而立。踏浪而行三步，消失。
渔民看见了，回去就编成歌谣。小孩上学路上唱，老人晒网时哼。
“神爱巫女，千年不渝；巫女爱神，轮回不负。”
这话传到网上，有人骂封建迷信。可每年都有人坐船去那片海域，拿探测器往下照。
没人拍清楚。
直到某天，一个探险家用抗压舱潜到底部。摄像头对准神殿，录到一段影像。
画面模糊，但能看清一个人站着，银发飘动，周身漂浮无数光点。他面前是封闭的岩层，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影像只有十七秒。第十八秒，屏幕雪花，信号断了。
这段视频火了。热搜标题写着《深海有神？百万网友在线围观》。
评论区吵翻天。
有人说P的，有人说外星文明，还有人留言：“我奶奶说，那是等人的魂。”
沧溟看过这段视频回放。他没删，也没理。只是那天晚上，多凝了一颗珠。
他说：“他们看见的，不过是吾思念的倒影。”
时间继续走。
九千年过去，神殿内外全是漂浮的珍珠。他坐在神座上，闭眼不动。呼吸几乎没有。一根银发垂到胸前，被海葵轻轻卷住。
又一天子时。
他睁眼，抬手。
第千万颗珠子开始成型。
这次不一样。光在里面炸开，颜色变深，最后成了近乎黑色的蓝。他撕下一小片神格，混进去。所有话、所有记忆、所有没说出口的情绪，全压进这一颗。
珠子完成那一刻，自己裂了条缝。
里面浮出一片景象：绿得发亮的森林，树很高，雾气缠在枝叶间。能看到一条小路，通向深处。
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伸手碰了下投影。
画面晃了。
他低声说：“森林……应该很多树吧？记得别迷路。”
话音落，珠子突然爆开。
不是碎，是化成一道蓝光。笔直向上，穿透海水、大气、云层，撕开时空屏障，射向未知。
同一秒，神殿上空响起机械音：
【第七世界任务完成。灵魂碎片回收。】
【检测到神明半格与永恒思念的结晶：深海守望珍珠。】
【物品特性：跨越时间的誓言与水的记忆。】
【传送准备……】
声音消失。
蓝光也没了。
只剩鲸歌还在响。
他没睁眼，也没动。
漂浮的珍珠静静旋转，像绕着恒星的行星。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似乎想抓住什么。
但什么都没留下。
一万年没流过泪的神明，眼角裂了道细纹。没出血，也没水。就是一道痕，像瓷器上的裂釉。
他知道，她收到了。
不一定立刻知道内容，但总有一天会明白——这颗珠子里装的不是力量，不是道具，是时间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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