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房东与前任
十块钱的两小时网费耗尽时，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走出网吧，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吕梁十二月的夜，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冻透。他拢了拢那件起球的旧西装，朝着租住的城中村老楼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疲惫和屈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摸索着爬到三楼。还没掏出钥匙，就看见门缝底下塞着一张纸。
“林先生，最后通牒。明天下午五点前，房租和滞纳金共计三千二百块，一分不能少。否则，换锁。”
字迹潦草，却字字诛心。
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像是要把这世间的恶意也一并塞进去。
开门，开灯。
狭小的单间里，空荡荡的。那口装着母亲遗物的纸箱不见了。墙角还留着淡淡的印子，像一道被揭掉的伤疤。他蹲下来，手指抚过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仿佛还能触到纸箱粗糙的纹理。
那本手写菜谱，是他母亲一笔一划记下的。从红烧肉要放几勺糖，到熬汤要几小时火候，字里行间都是家的味道。还有那张全家福，是他五岁时拍的，父亲还在，母亲还笑着，天是蓝的，日子是甜的。
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没有哭，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
“叮——”
手机又响了。
不是房东，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是……林昭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迟疑，又有些熟悉。
“是我。”
“是我，苏晴。”
林昭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苏晴。他的前女友。那个在他被开除后，不到一周就跟他说“我们不合适”的女人。据说，现在跟一个富二代打得火热。
“有事？”他的声音很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我听老张说，你被房东赶出来了？”
老张是他的前同事。
“消息传得挺快。”林昭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正准备睡天桥底下了。”
“你别这样……”苏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我今天路过你公司楼下，看到你了。你……还好吗？”
“你看我像好吗？”林昭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每一盏灯下，似乎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唯独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林昭，”苏晴的声音忽然正经起来，“其实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件事。”
“说。”
“周总……周世昌，你知道吧？”
“我的‘恩人’，我怎么会忘。”
“他下周要在‘城市之光’酒店举办一个行业晚宴，邀请了业内很多大佬。我……我男朋友的公司也收到了邀请函。我……我可以带你进去。”
林昭的眉毛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苏晴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但光有气没用。你得有机会，才能说话。晚宴上，很多媒体，很多客户。如果你能……能当面说点什么，或许，能改变你的处境。”
林昭笑了，笑声里满是讽刺。
他明白了。
苏晴不是来关心他的。她是来看他笑话的，顺便，用一种“施舍”的姿态，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你觉得，我会去求他原谅吗？”林昭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晴急忙解释，“我是说，你可以……可以争取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低头，周总不是小气的人。”
“低头？”
林昭看着窗外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疲惫，反而燃起了一簇火。
“苏晴，你记住。我不是被开除的。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我知道，”苏晴敷衍地应着，“但现实就是这样，林昭。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听我一句劝，服个软，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撕破脸。”
“撕破脸？”林昭的声音冷了下来，“好，我明白了。”
“那你……是答应了？”
“不，”林昭一字一顿地说，“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林昭，从来不是靠别人施舍机会的人。”
“你……”
“还有，”林昭打断她，“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不熟。”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他看着窗外的灯火，那簇火，越烧越旺。
苏晴的电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也像一把火，点燃了他胸中的怒焰。
房东的逼迫，前任的怜悯，前老板的虚伪……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座山，压在他身上。
但此刻，他不想再被压着了。
他要，把这座山，掀翻。
他重新打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他点开了那个名为“曙光”的文件夹。
复仇，不是目的。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是。
而第一步，就从苏晴说的那个晚宴开始。
他要让周世昌，让所有看笑话的人，看看——
一个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失败者”，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他们头顶的。
他敲击键盘，开始整理数据。
房间里，只剩下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窗外，呼啸的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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