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书的墨迹未干,战争却远未结束。
仲裁庭外的阳光带着初冬的凛冽,林昭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薄薄的纸张,感觉它重逾千斤。对于身后的三十多名员工来说,这是救命的稻草,是被拖欠了半年的尊严。
“林哥,赢了!我们真的赢了!”陈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眼眶通红。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在抹眼泪,有人在给家里报信。沈知意站在林昭身边,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走,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伙儿,让他们把心放进肚子里。”
林昭点点头,刚要迈步,手机却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皱了皱眉,按下接听键。
“林昭,恭喜啊,好一张铁嘴,好一招釜底抽薪。”电话那头传来周世昌阴恻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像毒蛇吐信,“仲裁裁决,不过是一张废纸。我说过,只要我想拖,这官司就能打到你们孙子辈。”
林昭的心猛地一沉,停下脚步:“周世昌,铁证如山,你还要耍什么花招?”
“花招?”周世昌冷笑一声,“这是合法权利。我刚才已经签了字,向区人民法院提交了‘撤销仲裁裁决申请书’。根据《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第49条,用人单位有证据证明仲裁裁决适用法律错误或违反法定程序的,可以向中级人民法院申请撤销裁决。”
林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他身后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他凝重的表情。
“你……”林昭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这是滥用诉权!”
“不,这叫‘合法利用规则’。”周世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只要我申请撤销,裁决书就无法生效,执行程序就得暂停。这期间,我的公司可以申请破产清算,可以把资产转移到别的壳公司里。你们那点血汗钱,最后只能变成几张一文不值的债权确认书。”
“林昭,你很能打官司是吧?”周世昌的语气变得狰狞,“那我们就打。我有的是钱请顶级律师团,有的是时间陪你耗。我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身后这群人的肚子硬!”
电话被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林昭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充满期待又逐渐转为惶恐的脸,喉咙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哥,怎么了?”老周颤巍巍地走过来,“是不是……裁决书有问题?”
沈知意抢过林昭的手机,看到通话记录,又看了看林昭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大家别慌。周世昌只是在虚张声势,他申请撤销裁决不代表他会赢。这只是程序上的一道坎。”
“可是……可是那得多久啊?”人群中有人怯生生地问,“我家孩子下学期的学费……”
“不到黄河心不死。”林昭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那里面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对他最后的信任。
“他说要打官司,那我们就陪他打到底。”林昭的眼神里燃起了一团火,“他想用时间拖垮我们,想用饥饿逼退我们。但我们比他更清楚,我们为什么而战。”
他走到人群中央,高高举起那份仲裁裁决书,仿佛举起一面旗帜。“乡亲们,工友们!仲裁庭已经认定了我们的清白,认定了公司的罪恶!周世昌现在做的是什么?是垂死挣扎!是试图用他肮脏的金钱和权力,来践踏法律的尊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因为他的一个恐吓电话就退缩吗?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父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退了,他们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我不退!”那个曾经犹豫过的技术员小王突然吼了一嗓子,“我信林哥!我跟他们耗!大不了这半年不领工资,我送外卖去!”
“我也不退!”老周握紧了拳头,“我这把老骨头,就陪着周世昌这王八蛋耗到底!”
“不退!不退!”
群情激愤,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沈知意看着这一幕,眼眶再次湿润。她走到林昭身边,低声说:“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法律与资本的持久战。周世昌既然动用了‘撤销仲裁’这一招,说明他已经狗急跳墙了。他下一步,极有可能真的会走‘破产清算’这条路,试图金蝉脱壳。”
林昭望着远处智远未来大厦冰冷的轮廓,眼神如铁。
“破产清算?”他冷笑一声,“想把公司变成空壳,让我们赢了官司拿不到钱?”
他转过头,看向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知意,你立刻联系监管局和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既然他想玩金蝉脱壳,那我们就先把他的壳敲碎。根据《企业破产法》第31条,如果他在破产前一年内无偿转让财产、以明显不合理的价格交易,或者对没有财产担保的债务提供财产担保,这些都是可以撤销的!”
“我们要赶在他申请破产之前,把公司的有效资产全部查封!”
“还有,”林昭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我们掌握的他转移资产、偷逃税款的证据,连同审计报告,一并提交给经侦支队。既然他想把水搅浑,那我们就把这潭水彻底煮沸。我要让他知道,法律不是他一个人的玩具,正义的程序,有时候也能跑出‘加速度’!”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逆光中,林昭的身影显得单薄却又无比高大。
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这一次,他们不仅要赢,还要把对手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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