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是在深夜降临的。
林小溪是被呼啸的风声惊醒的，像是有无数头猛兽在撞击营房的墙壁，整座屋子都在微微颤抖。她猛地坐起来，摸黑抓过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信号格是空的——通信，断了。
她披上大衣，跌跌撞撞地冲出门。雪已经下得有半尺厚了，踩在脚下咯吱作响，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她眼泪直流。营区里，应急灯的光芒在风雪里摇曳，陆铮正带着官兵们检查营房的加固情况，手电筒的光柱刺破漫天飞雪，照出一张张坚毅的脸。
“所有人注意！把门窗都钉死！发电机房要留人值守，每隔半小时检查一次！”陆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依旧铿锵有力。
林小溪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哨塔下，举起相机。镜头里，陆铮正指挥战士们用沙袋堵住营房的门缝，雪花落在他的迷彩帽上，很快积成了一层白。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温和，只有属于军人的果敢与冷静。
“嫂子！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通信兵周晓菲裹着厚厚的防寒服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台电台，脸上满是焦急，“卫星电话也没信号了！完全联系不上外界！”
林小溪的心里一沉。卫星电话是哨所最后的通信手段，连它都断了，那就意味着，卓戈哨所真的成了一座被风雪隔绝的孤岛。
“发电机还能撑多久？”她问。
“最多四十八小时。”周晓菲的声音带着哭腔，“燃料消耗太快了，为了保暖，我们不得不把功率开到最大。”
林小溪沉默了。她看着漫天飞雪，看着被白雪覆盖的界碑，看着官兵们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相机变得沉甸甸的。她打开相机，调到录像模式，镜头对准风雪中的哨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这里是卓戈哨所，现在是凌晨三点，暴风雪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通信全部中断，补给线被切断。我们不知道这场风雪会持续多久，但我们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是祖国的领土。我们会守在这里，直到风雪散去。”
她的声音被风吞没，却被相机忠实地记录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
暴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营房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官兵们只能挤在一起取暖。存粮开始定量发放，每人每天只有两块压缩饼干，一杯雪水融化的水。蔬菜早就吃完了，炊事班老王头把最后一点咸菜切成丝，分给大家，说这是“高原特供榨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可林小溪看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却笑不出来。
她的相机成了哨所里唯一的“娱乐项目”。每天晚上，官兵们都会围坐在一起，看她白天拍的素材。镜头里，有战士们顶着风雪加固哨塔的身影，有炊事班用雪水煮面的场景，有陆铮教大家唱军歌的画面。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煽情的解说，可每一个镜头，都让这群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
“我妈要是看到我现在这样，肯定会哭的。”年轻的战士小李抹了抹眼睛，“但我不后悔，守在这里，值！”
“我媳妇下个月就要生了，等风雪停了，我一定要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老兵王班长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
林小溪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她把自己的压缩饼干分给小李一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父亲是退役侦察兵，当年也在高原哨所待过，他说过，高原兵最苦的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的孤独。
“大家别担心，风雪总会停的。”陆铮的声音响起，他坐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守住哨所。等风雪停了，补给就会到的。”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大家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林小溪举起相机，镜头对准陆铮，他正低头看着地图，眉头紧锁。她忽然想起，他也是人，也会累，也会担心。可他是哨所的最高指挥官，他不能倒下，不能露出丝毫的软弱。
她按下快门，把这个瞬间定格。
夜深了，风雪依旧。林小溪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身边周晓菲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窗外漫天飞雪，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能就这么等下去。他们必须主动出击，必须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不然，就算守住了哨所，也可能会因为补给中断而陷入更大的危机。
她攥紧了拳头，黑暗中，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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