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傅那条“从头再来”的短信,像一根细小的火柴,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嗤”地划亮了一瞬。但现实是冰冷的,火柴的光,照不亮整个深渊。
“生存计划”的第一条,“保住根基”,实施起来就碰得头破血流。我找到老张,提出可以把每件快递的寄存费再降一毛,甚至愿意免费帮快递员代送一些上楼件。老张苦着脸摇头:“小陈,不是钱的事,是上面的命令,跟系统挂钩的。我偷偷多放几件给你,数据对不上,我都要挨罚!”
我又硬着头皮,辗转找到老张所在的快递公司片区经理,一个穿着西装、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我说明来意,希望能保留一部分件源,哪怕条件苛刻点。对方听完,只是抬了抬眼皮,公事公办地说:“公司推行末端标准化是战略方向,个人驿站不在合作范围。抱歉。”
第二条,“收缩战线”。我和孙师傅咬着牙,把服务价格压到了极限,几乎不赚钱,只求维持现金流。我们印了新的、价格低得离谱的宣传单,重点推“单人快洁”服务:空调滤网清洗20元,油烟机表面擦拭30元。孙师傅带着两个学徒,像救火队员一样,哪里有零碎小活就往哪里扑。
起初,确实靠着低价吸引了一些对价格极度敏感的客户。但问题随之而来:价格太低,孙师傅和学徒的积极性受挫,干活难免敷衍,而且,“快收驿站”很快发现了我们的动作,立刻推出了类似的“特惠套餐”,价格比我们还低五块钱!他们赔得起,我们赔不起。
更糟糕的是,因为过于追求低价和速度,忽略了一些细节。一个学徒单独去给人家清洗空调滤网,结果操作不当,把滤网弄坏了,客户不依不饶,最后孙师傅跑去道歉、赔偿,算下来倒贴了钱。口碑不但没挽回,反而雪上加霜。
第三条,“寻找奇兵”。我尝试联系社区,看能不能承接一些针对孤寡老人的公益维修服务,哪怕不赚钱,只求混个脸熟,打开新渠道。结果社区工作人员很客气,但表示这类服务有固定的合作单位,流程严格,我们这种“个体户”不符合条件。联系小型商铺,老板们更直接:“我们有问题直接找厂家售后,或者固定合作的维修店,你们……不太放心。”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驿站的快递件量持续萎缩,已经从高峰期的日均三四百件,掉到了不足一百件。清洗维修业务半死不活,收入勉强覆盖孙师傅和学徒的底薪。团购业务也因为人流减少而一落千丈。记账本上的现金流,再次亮起了刺眼的红灯。
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打来电话,语气担忧:“小默,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医生说要换一种进口药,效果好点,就是……贵不少。”
我握着电话,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知道,那种进口药,一个月就要好几千。而我账户里的钱,连下星期吃饭都成问题。
挂掉电话,我瘫坐在驿站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装满空纸箱的货架。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没过顶盖。这一次,比站在天台那一刻更甚。那时是对生命的绝望,现在,是对努力之后依旧无法改变命运的绝望。
重生,像个巨大的讽刺。我拼尽了全力,用尽了心思,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原地打转,甚至比前世陷得更深。债务、竞争、母亲的医药费,像三座大山,把我牢牢压在底下,动弹不得。
“小陈”钱阿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她和赵阿姨这几天也清闲得发慌,看着驿站日渐冷清,看着我和孙师傅焦头烂额,却帮不上什么忙。
我抬起头,看着钱阿姨花白的头发和关切的眼神,一股巨大的酸楚冲上鼻腔。我努力了这么久,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不辜负这些给予我温暖和信任的人。可现在……
“阿姨,我……”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声音哽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驿站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快收驿站”工装、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目光扫过冷清的驿站,最后落在我身上。
“请问,是陈默陈先生吗?”他语气礼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我扶着货架,勉强站起来:“我是。有什么事?”
“我是‘快收驿站’的市场拓展专员。”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然后打开文件夹,“我们公司注意到,贵点位的经营似乎遇到了一些困难。本着合作共赢的原则,我们愿意提供一个解决方案。”
他抽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一份《业务收购意向书》。我们公司愿意出资五千元,收购你这里所有的客户资料、部分固定资产比如货架、电脑,并且,你可以带着你的员工,整体加入我们‘快收驿站’,我们会提供相应的岗位。当然,需要签署严格的竞业协议。”
五千元。收购。整体加入。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我心上。对方不仅要我的地盘,我的客户,还要收编我的人!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赤裸裸的羞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