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关在驿站里,对着那份印着大公司logo、条款清晰的方案,反复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句承诺都诱人,但每一个约束条件也都像冰冷的锁链。
系统派件倾斜,意味着稳定的流量基础,是驿站生存的命脉。
品牌授权,能瞬间提升我们这个小破站的可信度,对抗“快收驿站”的挤压。
小额低息贷款,更是解决我们资金瓶颈的救命稻草。
但排他协议,意味着我们放弃了与其他快递公司合作的可能,彻底绑上了这艘大船。接受指导和监督,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野路子”生长,必须遵守大公司的规则和流程。
机遇和风险,像天平的两端,在我脑子里剧烈摇摆。
晚上,孙师傅、钱阿姨、赵阿姨都聚到了驿站。我直接把计划书的内容和我的担忧,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们。驿站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干!为啥不干!”孙师傅最先打破沉默,他用力一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天上掉馅饼啊!有了大公司撑腰,咱们还怕个鸟‘快收驿站’?系统派件,活儿就多了!品牌挂上,咱们就是正规军了!贷款下来,先把这破地方拾掇拾掇,再买辆好点的电瓶车!这还有啥可犹豫的?”他看向我,一脸“你傻了么”的表情。
钱阿姨却皱着眉头,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抹布一角:“听着是挺好,可以后啥都得听人家的,规矩多了,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街坊邻居有个啥事,灵活帮衬着点吗?万一人家嫌咱们帮老人取药、看孩子这些活儿不赚钱,不让干了咋办?”
赵阿姨也小声附和:“是啊,小陈,现在虽然累点,但自在。真归了大公司,会不会就把咱们当个收发快递的机器了?”
我心里一沉。钱阿姨和赵阿姨的担忧,正是我最大的心结。我们赖以生存的,正是那份在规则缝隙里生长出来的“人情味儿”和“灵活性”。一旦被纳入标准化体系,这些最宝贵的东西,会不会第一个被“优化”掉?
“孙哥,阿姨们说的有道理。”我看向孙师傅,“咱们现在能有点起色,靠的不是多快多便宜,是街坊邻居信得过咱们这个人。如果以后干啥都要打报告,走流程,价格定得死死的,不能随便行个方便,那还是咱们这个驿站吗?”
孙师傅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钱阿姨和赵阿姨担忧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们说咋办?继续这么半死不活地耗着?下个月网贷你拿啥还?老太太的药费咋整?就靠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啥时候能翻身?”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现实的压力,赤裸而冰冷。理想很丰满,但债务和药费是悬在头顶的刀。
驿站里再次陷入沉默。雨声变得更响了。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三张熟悉的面孔。孙师傅的急切,钱阿姨和赵阿姨的忧虑,都源于对这个小小据点的感情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我有一个想法。”我缓缓开口,“合作,要谈。但不能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他们三个都看向我。
“他们的优势,是系统、品牌和资金。我们的优势,是社区关系、灵活性和这些‘非标准’的服务能力。”我指着墙上那张手写的服务表,“我们要争取的,是在他们的框架内,保留我们核心竞争力的空间。”
我拿过一张纸,开始写下谈判的底线:
1.
服务自主权: 快递业务严格遵守公司标准,但“社区生活管家”类增值服务,我们需要保留一定的自主定价权和项目拓展权,公司可以指导,但不能一刀切否决。
2.
人员安排: 孙师傅、钱阿姨、赵阿姨必须保留,他们的经验和与客户的关系是核心资产。公司可以提供培训,但不能随意更换。
3.
贷款用途: 贷款必须主要用于改善驿站服务环境和拓展增值业务。
“如果对方能答应这些条件,我们就干。”我看着他们,“如果对方只想把我们变成另一个冰冷的‘快收驿站’,那宁愿不干,继续熬着。”
孙师傅盯着我写的几条,琢磨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下头:“行!小陈,你说到点子上了!咱得有自己的根!不能让人连根拔起!就按你说的谈!”
钱阿姨和赵阿姨对视一眼,也缓缓点了点头。虽然仍有担忧,但似乎看到了在巨轮上保留一叶小舟的希望。
第二天,我拨通了赵经理的电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提出了我们的条件和顾虑。电话那头,赵经理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陈老板,看来你们是认真想做事,不是只想捞点快钱。你的这些要求,合情合理。这样,我向上面申请一下,争取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方案。有些细节,可能需要磨合,但大方向,我觉得没问题。”
一周后,修改后的合作协议草案发了过来。在增值服务自主权、人员安排和贷款用途方面,对方都做出了不小的让步,虽然附加了更详细的考核指标,但基本保住了我们的“特色”。
我知道,这已经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登上大船,虽然要遵守船上的规矩,但至少有了抵抗风浪的能力,也有了驶向更远海域的可能。
在孙师傅、钱阿姨、赵阿姨的见证下,我在那份沉甸甸的合作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落下的那一刻,我知道,驿站的故事,翻开了全新的一章。前路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更汹涌的暗流,无人知晓。
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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