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报道带来的喧嚣，像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但留下的水渍和泥土气息，需要时间慢慢吸收、沉淀。节目播出后的头三天，服务站几乎被汹涌的人流和咨询淹没。小林设置的手机自动回复模板用到了极致，钱阿姨和赵阿姨的嗓子说哑了，孙师傅的电话烫得能煎鸡蛋，冯师傅面对雪片般飞来的、难度不一的维修需求，眉头锁成了“川”字。
混乱是真实的，压力是巨大的。但很奇怪，我心里最初那点忐忑和不安，在最初的忙乱过去后，反而渐渐沉静下来。债还清了，最难的坎迈过去了，眼下这“甜蜜的烦恼”，说到底，是好事。关键是不能被这阵风刮晕了头，得赶紧定下锚，稳住船。
第四天下午，我提前关了服务站的门，挂上“内部调整，暂停接待”的牌子。把孙师傅、冯师傅、钱阿姨、赵阿姨、小林，还有闻讯赶来的周大爷，全叫到“社区客厅”。桌上摊着这几天记录下来的各种问题清单、需求统计，还有小林初步整理的客户咨询分类。
“各位，咱们火了。”我开门见山，语气平静，“火是好事，说明咱们干的活儿，街坊邻居、上面、还有电视，都认。但火也烫手。再这么乱下去，口碑砸了，人心散了，这点火苗说灭就灭。”
“对！不能再这么乱了！”孙师傅首先响应，扯了扯领口，他那件宝贝衬衫领子已经皱巴巴，“我电话就没停过，有真要买东西的，有瞎打听的，还有想跟我合伙倒腾山货的二道贩子！老韩那边鸡蛋早就断供了，山里菌子更别提，接的预订都快排到秋天了！再应承，那就是骗人！”
冯师傅摘下老花镜，揉着眉心：“维修这边也差不多。新来的单子，一半是家里灯泡不亮、水龙头滴水，咱们的学徒都能干；另一半是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什么智能家居安装调试，老房子整体翻新评估，有些活儿超出咱们现在的能力范围。都接，干不好；不接，人家说咱架子大。难办。”
钱阿姨嗓子还哑着，比划着说：“来的人太多了，问啥的都有，好些就是来看个新鲜，问两句就走。真正有需求的，反而挤不进来。我和赵姐记这个忘那个，头都大了。”
赵阿姨补充：“‘社区客厅’也是，突然来了好多生面孔，有些就是坐坐，有些问东问西，原来常来的几个老姐妹，反倒觉得不自在，这两天来得少了。”
小林快速汇报线上情况：“社群新增了快两百人，咨询爆炸。‘巷子深’所有在架商品预售全部超额，后续无法满足。维修预约表排到三周后。还有至少五家本地小公司、两个社区团购群主，想找我们谈供货或合作。另外，发现有三四个新账号，在群里模仿我们之前的风格发产品广告，疑似蹭热度。”
问题一箩筐。周大爷听着，表情严肃：“热度来得太快，是得降降温，稳稳神。小陈，你有什么章程？”
“章程就是，回到咱们的根本，做咱们擅长且能控制的事。把虚火压下去，把实功做起来。”我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限流、分层、提质、固本。
“第一，限流。”我圈出这个词，“线上，小林，立刻在社群公告和‘巷子深’店铺首页发布《致各位新老朋友的一封信》。感谢关注，坦诚说明我们目前规模有限，人手和经验都在成长中，为了保障已预订客户权益和服务质量，即日起采取以下措施：‘巷子深’产品实行‘预约制’和‘配额制’，每款产品每月开放固定数量的预约名额，先到先得，约满即止，不接急单。维修服务同样，每日只开放有限的新预约名额，通过小程序排队，不接受临时加塞。明确告知大致等待时间，让客户有合理预期。”
小林飞快记录：“明白，就是主动管理预期，不贪多。”
“线下，”我看向钱阿姨和赵阿姨，“服务站恢复常态开放，但接待区设置明确的导引和说明。来看新鲜的，欢迎，有宣传册可以自取；有明确需求的，引导至对应区域（产品咨询、维修登记、活动报名）填写标准化表格，不进行长时间无序咨询。您二位多留心，维持好秩序，优先保障老客户和真正急迫的需求。”
钱阿姨赵阿姨点头：“好，有规矩就好办。”
“第二，分层。”我继续道，“维修需求，冯师傅，您牵头，立刻制定一个简单的《服务项目与能力分级表》。把咱们能接的活儿，明确分为三类：A类，基础维护（换灯泡、通下水道等），由认证技师或优秀学徒负责；B类，专项改造（水电局部改造、适老化加装等），由核心技师（王师傅、李师傅）带队；C类，复杂项目（整体评估、系统集成、大型商业单），必须由您亲自评估，决定是否承接以及如何组队。报价和工期也按类别有基本标准。新客户来，先对需求，再归入对应类别，明码标价，量力而行。”
冯师傅眼睛亮了：“这个法子好！清清楚楚，不扯皮。我今晚就和小林一起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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