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一种强烈的不安攥住了苏晚星。她猛地停下,不顾顾晏辰询问的眼神,颤抖着手再次摊开那张草图。就着徽章碎片发出的微弱蓝光(它不知何时已开始自行散发微光),她对比着四周的景物——树木的形态、地表的起伏、岩石的分布……
“不对!”她的声音因惊惧而拔高,在浓雾中撞出空洞的回音,“我们走错了!完全错了!草图上的地标,这里一个都没有!我们正在远离入口,我们在往反方向走!”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破了虚假的平静。
前方的白色身影,停住了。
谷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的温和笑容还在,但那双眼睛——方才还如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却泛起了冰冷的、近乎愉悦的诡谲涟漪。“走错方向?”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却渗出了毒液般的甜腻,“不,亲爱的访客,这里,正是命运为你们选定的……清醒之地。”
“清醒”二字尾音未落,异变陡生!
四周原本缓缓流动的浓雾,像是接到了无声的号令,骤然沸腾!它们不再是弥漫的气体,而变成了千万只乳白色的触手,翻滚着、咆哮着,从四面八方朝两人汹涌扑来!顾晏辰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晚星死死搂进怀里,用背部迎向迷雾。可是,这雾——它竟然能渗透!冰冷的、带着腐殖质腥气的雾霭,无视衣料的阻挡,如同活物般钻过纤维的缝隙,贴上皮肤,然后更进一步,朝着毛孔、朝着口鼻、朝着眼睛,无孔不入地钻进去!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紧接着是剧烈的眩晕。苏晚星只觉得眼前的所有色彩和线条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搅碎、重组……
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
她站在了那里——那间她一生噩梦的源头,医院的VIP病房。惨白的墙壁,单调的仪器滴答声,还有床上那个人……她的父亲,苏振海。他的脸比病房的墙壁更白,嘴唇因失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胸膛在薄被下艰难地起伏,每一次都牵动着嘴角溢出更多的、暗红的血沫。他看见了门口的苏晚星(幻境中的晚星),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点急切的光,枯枝般的手抬起,颤抖着,向她抓来,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住他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与未尽的警告。
“晚星……吞金……是陷阱……”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混着血沫,“天盟……不会放过……逃……活下去……一定……”
那只抬起的手,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在空中突兀地僵住,然后,沉重地、毫无生气地,跌落回雪白的床单上。旁边心电监护仪上,那道代表生命的绿色波浪线,在几次微弱挣扎后,拉成一条笔直的、冰冷的、无尽的直线。
“爸——!!!”
幻境中的苏晚星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现实的苏晚星跪倒在地,泪水奔涌,巨大的悲痛像海啸般将她瞬间吞没,理智的堤坝在亲历父亲最真实死亡场景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她知道这是幻象,可那气味、那声音、那触目惊心的血色与死寂,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愿意沉溺其中,只要能再次看到父亲睁眼,哪怕只是幻觉!就这样陪着爸爸,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一个诱惑的念头,如同藤蔓缠绕上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不远处,顾晏辰也在自己的炼狱中沉浮。
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他站在顾家老宅的庭院中央,积雪没过了脚踝。祖父,顾老爷子,就站在廊下,拄着那根象征权威的紫檀木拐杖。老爷子没有穿厚外套,只一身单薄的中山装,脸色却比冰雪更冷峻,更铁青。他手中捏着一份报纸,纸张在风中猎猎作响,头版头条的黑色加粗字体,像一记记重锤砸向顾晏辰的眼睛:「顾氏帝国轰然崩塌!继承人决策失误致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晏辰,”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比寒风更利,带着沉痛至极的失望,那失望如此之重,压得顾晏辰几乎直不起腰,“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所谓‘真相’,你竟将顾家百年心血、上下几千人的生计,置于何地?你不配……不配做我顾家的子孙!不配担起‘继承人’这三个字!”
顾晏辰张了张嘴,想解释天盟的阴谋,想说明吞金计划的可怕,想诉说苏晚星父亲的冤屈与自己的责任……可是,没有声音。他的喉咙像被冰雪堵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祖父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变成彻底的灰败与疏离;看着老宅熟悉的下人们低着头,提着行李,沉默地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里再无往日的恭敬,只有怜悯或鄙夷;看着象征着家族荣耀的匾额在风雪中摇摇欲坠……无力感与滔天的愧疚像两只巨手,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拖向黑暗的冰海深处。是啊,如果顾家因他而毁,他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这迷雾森林的可怕,正在于此——它不制造荒诞的怪兽,它只是冷静地、精准地,将你内心最脆弱的伤口剥开,撒上盐,然后让你自己看着鲜血淋漓,在自我拷问与沉沦中,心甘情愿地走向灵魂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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