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是有生命的。它贴着安全屋的窗户缓慢爬行,用冰凉濡湿的触手试探着每一道缝隙,最终在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将窗外灰败的天光折射得支离破碎。屋内,空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活力分子,沉重得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
顾晏辰站在空无一人的医疗室中央,指尖捻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纸的边缘被他捏出细密的褶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碾成粉末。他的肩膀线条依旧挺直,但苏晚星敏锐地捕捉到,当他目光扫过那把被搁在书桌上、泛着幽蓝冷光的匕首时,他颈侧那道微微鼓动的青筋——那是愤怒被强行压制,像困兽在铁笼里冲撞的痕迹。
“掉包了。”他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死水,激起沉闷的回响。每个字都经过理智的反复淬炼,剥离了惊愕,只剩下冰冷的结论。“从荒岛,甚至可能更早。我们看到的‘陆泽’,呼吸、脉搏、伤口、每一个愧疚的眼神……都是精心排练的表演。”
苏晚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想起“陆泽”跳海时肩头绽开的血花,想起他昏迷时轻浅得仿佛随时会断的呼吸,想起他交出U盘时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真实的陆泽在哪里?是早已沉在冰冷的海底,还是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承受着非人的折磨?抑或……从一开始,她记忆里那个与顾晏辰并肩的少年,就已经是一个被虚构、被涂抹的影子?
秦助理站在门边,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徒劳地翕动了两下。他想起自己在荒岛上对那个“陆泽”产生的、不合时宜的同情,想起自己曾偷偷给对方喂过水……一阵反胃感猛地涌上来。
顾晏辰闭上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眼时,那片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按入深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他转身,目光如手术刀般划过苏晚星和秦助理的脸。
“找真的陆泽,是后话。”他的声音斩断所有无用的情绪,“现在,我们必须活着走到雪山之巅,走到谷使那张赌桌面前。”他走到书桌前,指尖轻点那把诡异的匕首,“他设局,我们就破局。他想要‘钥匙’和‘地图’替他开门,我们就用这开门的动作……给他挖坟。”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打开那个特制的多层密码箱。归元珠在绒布衬垫上散发着静谧的微光,《平衡册》残卷则沉默地躺在旁边,泛黄的纸张边缘诉说着时光的重量。她将它们一一安置好,合上箱盖,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我父亲的旧部,李叔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东西交给他们保管,比放在任何银行金库都安全。他们是……活在阴影里最后一批有原则的人。”
秦助理看着密码箱,犹豫再三,还是嗫嚅着开口:“顾总,苏小姐……谷使明令要求你们‘单独赴约’。我们如果大规模调动人手在外围,会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让他对你们……”
“我们不会带一兵一卒踏入他划定的‘赌桌’范围。”顾晏辰打断他,走到墙边,按动隐藏的机关。一整面看似普通的书墙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嵌入墙壁的、闪烁着幽光的复杂控制台和一面巨大的电子地图。“但赌桌之外呢?”他的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滑动,雪山区域的三维地形图被放大,几条隐蔽的路径、几个预设的接应点被高亮标注。“他的人在入口处张网以待,注意力自然会集中在那里。我们的盟友,会在他们最松懈的‘后方’和‘侧翼’动手。一旦秘库的门被我们从内部打开——哪怕只是虚掩一条缝——外面的战斗,就必须立刻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打掉他的指挥节点和通讯枢纽。”
他从控制台下的暗格取出一个厚重如砖的黑色加密通讯录。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边缘泛白。这不是电子产品,是手写的名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暗码和简笔符号。他翻开它,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郑重。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滑过,像在触摸那些过往的生死与托付。
“通知‘老烟斗’和他的人,七十二小时内,西峰山北侧废弃林场集结,化整为零,分批潜入。”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不容置疑,“指令代号:‘融雪’。告诉他们,天盟清理门户的时候到了。”
“给飓风小队发最高优先级密令:全面自查,启用战时甄别程序。那个‘副队长’……”他顿了顿,眼底寒光一闪,“先别动他。把他家人的‘安全现状’拍几张清晰的照片,‘不小心’让他‘意外’看到。然后,告诉他,我想和他‘单独聊聊’。我需要他变成一根扎回谷使耳朵里的针。”
秦助理一边飞快记录,一边心惊于顾晏辰手段的老辣与冷酷。这已不仅仅是商战,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书房很快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安全屋内灯火几乎未曾熄灭。各种加密信息以不同的渠道流入流出,指令被细化、推演、再修正。顾晏辰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处理着所有信息,将分散的、潜藏的力量一点点调度、编织成一张反击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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