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的震颤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碎石在地面铺成苍白的裹尸布,空气里石屑与血腥味缠绵出死亡的气息。苏振海倚着石壁滑坐在地,脸色是蜡尸般的灰败,唇角的黑血像一条不肯断气的毒蛇,还在缓缓蠕动。他眼底的黑气已浓到化不开,每一次喘息都像破风箱在拉扯,带出粘稠的、掺着黑丝的痰音。
顾晏辰指尖抵在他腕脉上,眉峰蹙成冷峻的川字。“魔气蚀心……寻常净化术已无用。”他收回手,掌心残留着探脉时沾染的、冰凉的死气,“秘境第三层有‘涤魂泉’,是顾玄渊以半身修为蕴养的眼泪。或许……能暂时困住他体内的东西。”
苏晚星的心脏像被浸入冰水。她看着父亲蜷缩的身体——那个曾经如山般挺拔的背影,此刻佝偻得像一截被蛀空的枯木。“涤魂泉在哪?”声音嘶哑得自己都陌生,“现在就去。”
“第三层是‘心狱’。”顾晏辰抬眼望向通道尽头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那里没有实体机关,只有从你骨髓里长出来的……噩梦。一旦相信了眼中所见,便会永远留在自己编织的地狱里。”
“就算是爬,”苏晚星握紧合璧玉佩,掌心的温热是她与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最后的脐带,“我也要爬过去。”
七名守护者踏前一步,身上伤口还在渗血,眼神却亮得灼人:“誓死相随。”
顾晏辰不再多言。玄色衣摆掠过满地碎石,像一片坠入深渊的夜。他步入黑暗的刹那,合璧玉佩自主亮起——不再是温润的金光,而是某种警觉的、锐利的白芒,如剑出鞘般劈开浓稠的黑。
通道窄得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冰冷湿滑,渗出黏腻的水珠,触手像触摸某种大型生物的内脏。阴风从缝隙钻入,携来窃窃私语:
“晚星……回头吧……”
“你救不了他的……就像当年救不了你娘……”
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像母亲临终前的呢喃,时而像儿时奶娘哄睡的调子。苏晚星脚步一顿——就是这一瞬的恍惚,她看见通道左侧的黑暗里,伸出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手腕上戴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娘亲陪嫁的玉镯。
“娘……”她喉头哽咽,几乎要伸手去握。
“别看!”顾晏辰的声音如冰锥刺破幻听,“那是心狱在嗅你的伤口——你越痛,它越饿。”
苏晚星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她闭眼,再睁眼时,那只手已消失无踪,只剩石壁上自己的倒影,面色惨白如鬼。
不知在黑暗里跋涉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百年。前方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朦胧的、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光。
穿过缝隙的刹那,所有人呼吸一滞。
眼前是一片发光的森林。
参天古木的枝叶由水晶雕成,脉络里流淌着液态的光。藤蔓如垂落的星瀑,缠绕树干,开出会呼吸的、散发甜腻香气的荧光花朵。林间空地,一泓泉水静静泊着——水色是剔透的冰蓝,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光尘,正是古籍记载的“涤魂泉”。
“找到了!”一名年轻守护者欣喜上前。
顾晏辰却猛地拔剑!
渊寂剑光斩向最近的一朵花——花瓣碎裂的瞬间,没有汁液,只有一蓬漆黑的灰烬炸开!灰烬落地,化作一滩蠕动的、长满眼睛的粘液,尖叫着渗入地底。
“这是‘餍梦花’。”顾晏辰收剑,声音冷得像淬过寒渊的水,“以记忆为食,以幻象为巢。你们看到的森林、泉水……都是它编织的饵。”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周遭景象开始融化。
水晶树褪成嶙峋白骨,星瀑藤蔓化作垂挂的肠肚,甜香转为腐尸的恶臭。而那片冰蓝的涤魂泉——扭曲、沸腾、翻滚出浑浊的泥浆,泥浆表面浮起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无声嘶吼。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庭院。
苏家老宅。
每一块青砖、每一片屋瓦、甚至墙角那株母亲亲手种下的海棠,都复原得分毫不差。庭院中央,五岁的小晚星正追着一只金翅蝶奔跑,双丫髻上的红绳随着动作跳跃。石凳上,年轻的苏振海含笑望着女儿,身旁坐着温婉的妇人——月白衫子,墨发松松挽起,侧脸柔和的弧度,是苏晚星在泛黄的画像里描摹过千百次的模样。
“娘……”苏晚星嘴唇颤抖,泪水决堤。她伸出手,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片光影走去。指尖即将触到妇人衣角的刹那——
“晚星!回来!!”
顾晏辰的嘶吼传来,可他伸出的手,竟直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愕然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漆黑的祭坛上。脚下是以鲜血绘制的巨大阵法,阵眼处插着一柄剑。剑身上,刻着两个字:
弑亲。
祭坛边缘,顾玄渊的虚影负手而立,声音如古钟轰鸣:“顾氏血脉,生而为镇渊。情爱私欲,皆是无用血肉。斩了它——否则,你护不住任何人,只会害死她。”
顾晏辰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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