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桌椅,大家席地而坐。老马也没拿什么教材,就站在我们面前,手里拿着他那杆老烟袋,却没点着。
“这第一课,叫‘看’和‘听’。”老马的声音不高,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却很有穿透力,“在山里,你们的眼睛和耳朵,比你们手里的枪更重要。”
他指着洞穴外隐约透进的光线:“看,不是傻看。要看天色,看云彩,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起雾。要看树,看草,知道哪里能藏人,哪里是死路。要看地上的痕迹,一个脚印,一截断枝,都能告诉你,有没有敌人来过,来了多少人,过去了多久。”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也不是瞎听。要听风声,听鸟叫,听虫鸣。风大了,脚步声就听不见;鸟突然不叫了,说明附近有惊扰;夜猫子叫的方向,可能就有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这些大多一脸茫然的“学生”:“咱们八路军,为啥能在鬼子眼皮底下活动?不是咱们有三头六臂,是咱们把这山,当成了自个儿的家,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当成了咱的耳目和帮手!你们以前在阵地上,有工事,有明确的防线,看得见敌人。在这里,敌人在暗处,咱们也在暗处,谁先发现谁,谁就能活!”
老马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我们固化的思维。我们习惯了在明确的战线上厮杀,却从未想过,战争还可以是这样的形态——融入环境,利用环境,像猎手一样潜行,像野兽一样感知。
接下来,老马和几个战士开始演示。他们如何利用阴影和植被潜行,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如何通过观察树叶的朝向和苔藓的生长判断方向;如何模仿鸟叫进行简单的联络……这些看似简单的小技巧,却蕴含着在山地生存和作战的巨大智慧。
万全听得极其专注,不时低声向我解释着其中的原理。李老蔫也皱紧眉头,认真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王指导员则飞快地在他的小本子上记录着,眼神发亮。
我尝试着按照老马说的,仔细去“听”。洞穴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溪流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有节奏的“笃笃”声?像是啄木鸟?我看向老马。
老马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低声道:“对,是啄木鸟。这声音,说明那片林子现在没外人。”
我心中一震。原来,声音里真的藏着这么多信息!
这堂“无声的课”,没有硝烟,没有口号,却比任何战前动员都更加深刻地冲击着我们。我们意识到,在这片陌生的山林里,我们引以为傲的阵地战经验,可能大部分都要作废。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放下曾经的骄傲,像小学生一样,从头学起。
课程结束后,天色已近黄昏。我们回到主洞穴,分发到一碗稀薄的野菜杂粮糊糊。味道苦涩,难以下咽,但没有人抱怨。我们默默地吃着,心中却翻腾着刚才学到的东西。
周卫国走到我和万全身边坐下,看了看万全腿上的伤,问道:“感觉怎么样?这草药是我们这的老猎户传下来的,对付外伤有点土办法。”
“好多了,谢谢周连长。”万全真诚地道谢。
周卫国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我放在一旁的二胡上,笑了笑:“没想到,你们队伍里还有文艺骨干。挺好,山里日子枯燥,有点动静,能提提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深沉:“打仗,不光是拼枪炮,也是拼脑子,拼耐力,拼谁更能适应。你们能从正面战场撤下来,是运气,也是机会。好好学,在这山里,你们能活得更久,也能让鬼子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的话,像是一锤定音,为我们这仓促的转移和未知的未来,定下了一个基调。
夜幕降临,洞穴里陷入了黑暗,只有炭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哨兵悄无声息地轮换着岗位。我们挤在干草铺上,听着洞外山林夜晚的各种声响,第一次尝试着用老马教的方法去分辨、去理解。
这是一堂无声的课,却在我们这些习惯了炮火轰鸣的士兵心中,播下了一颗新的种子。未来的路依旧凶险,但至少,我们开始学习如何在这片新的战场上,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像真正的山民一样,去战斗,去生存。而寻找二蛋下落的念头,也在我心底悄然复苏——或许,在这片广袤的山林中,并非没有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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