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嘴伏击的胜利,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石匠铺濒临枯竭的血管。那十几袋黄澄澄的玉米和小米,不仅是果腹的粮食,更是精神的支柱。它向所有幸存者宣告:即使失去主力依靠,我们依然能用手中的枪和山林的智慧,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
粮食被秘密运回,藏进后山一个更加隐蔽的岩洞。魏书记亲自掌管分配,每一粒粮食都被视若珍宝,严格按照人头和劳动强度进行最严格的配给。窝棚区上空,终于不再仅仅弥漫着草根树皮煮水的苦涩气味,偶尔也能闻到一丝真正的、属于粮食的朴素香气。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冲昏头脑。张铁锤比任何人都清楚,老鹰嘴的成功带有极大的侥幸成分。伪军的麻痹大意和地形的绝对优势,掩盖了民兵队自身存在的诸多问题。战斗结束后,他在总结会上,用他那毫不留情的粗哑嗓子,将伏击过程中暴露的缺点一一剖开:
“动作还是慢!抢粮食的时候,有人居然还想扒死人的鞋!要钱不要命了?!”
“撤退路线不熟悉!三狗子你差点跑错方向,要不是石根叔拉你一把,你就喂了追兵了!”
“火力配合生疏!机枪一响,步枪就不知道往哪打了!乱放枪,浪费子弹!”
每一个问题被点出,都让参与行动的民兵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张铁锤的话虽糙,但理不糙。活下来的侥幸,不能成为下一次冒险的资本。
“从今天起,训练加倍!”张铁锤一拳砸在充当桌面的树墩上,震得上面的炭笔跳了跳,“咱们现在有了点粮食底子,就更要抓紧时间,把自个儿这把刀,磨得更快,更利!”
真正的淬炼,在短暂的喘息后,更加严酷地展开了。
训练场从打谷场废墟,转移到了村后地形更复杂、更贴近实战的山地区域。张铁锤将他当年在正规军里学到的一切,结合太行山游击战的特点,掰开了,揉碎了,灌输给每一个民兵。
我和赵虎作为骨干,承担了更多的教学任务。我负责的依旧是射击和潜伏。但要求比老耿在时更加苛刻。我不再仅仅要求他们据枪稳,更要求他们在快速奔跑、攀爬后,迅速进入射击状态,并且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瞄准击发。我教他们如何利用风声、雨声掩盖脚步声,如何根据阳光和阴影选择潜伏位置,甚至如何通过观察鸟兽的异常来判断潜在危险。
“你们要记住,咱们人少,枪差,子弹更金贵。”我站在一群趴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民兵面前,声音冷峻,“每一次开枪,都必须有价值。要么干掉敌人的指挥官,要么打掉他的机枪手,要么掩护战友撤退。胡乱放枪,不仅是浪费子弹,更是把咱们所有人的性命不当回事!”
赵虎则侧重战术协同和近身格斗。他将民兵分成三人战斗小组,反复演练交替掩护、侧翼包抄、用手榴弹开路、用刺刀解决最后抵抗的战术动作。他亲自示范,动作狠辣凌厉,丝毫没有因为对象是民兵而降低标准。摔跤、擒拿、甚至是利用石块、树枝作为武器的土法子,都成了训练内容。
“别以为小鬼子拼刺刀有多厉害!狭路相逢,活下来的不一定是技术好的,但一定是够狠、够快、脑子够活的!”赵虎将一个扑上来的民兵撂倒在地,用木制刺刀抵住他的咽喉,低吼道,“记住这种感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铁锤则总揽全局,更像一个严厉的教官和战术设计师。他设置各种突发情况,锻炼民兵的应变能力。有时是模拟遭遇敌巡逻队,要求立刻分散隐蔽;有时是模拟固守要点,考验防御韧性和火力分配;有时甚至会在夜里突然吹响紧急集合哨,拉练到精疲力尽。
训练是艰苦的,甚至是残酷的。每天都有民兵累瘫在地,手上、脚上磨出血泡,身上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退出。老鹰嘴的经历和日益严峻的生存现实,让每个人都明白,这些汗水和伤痛,是在为未来可能更加惨烈的战斗购买“保命符”。
二蛋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已经能够跟上大部分基础训练。他练习得比任何人都刻苦。据枪瞄准,别人练一个时辰,他偷偷加练半个时辰;战术动作,别人做一遍,他反复揣摩,直到形成肌肉记忆。他依旧沉默,但眼神里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我知道,刘老嘎的牺牲,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也成了他拼命变强的动力。
何秀芹在忙碌的医护工作之余,也组织起妇女队,进行一些基础的救护和隐蔽训练。她教她们如何快速包扎伤口,如何利用草药应急止血,如何在敌人扫荡时,带着老人孩子迅速疏散隐藏。石匠铺的每一个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将自己淬炼成这场生存战争中更有用的部分。
时间在汗水和呐喊声中悄然流逝。山林由深绿渐渐染上些许秋日的金黄。民兵队的面貌,在这种高强度的淬炼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虽然装备依旧简陋,但行动间多了几分利落和沉稳,眼神里少了庄稼汉的憨直,多了属于战士的警惕和果决。他们不再是一群拿起武器的农民,而是一支初具雏形、懂得利用山林和战术与敌人周旋的游击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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