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栓柱几乎没有犹豫：“我进山。找吃的更紧迫。联系外界……需要个机灵点、不容易引起注意的生面孔。”
生面孔……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刚刚放下擦拭布的二蛋身上。
二蛋察觉到我们的目光，抬起头，有些茫然。
“二蛋……”我看着他稚嫩却已饱经风霜的脸，心中一阵刺痛。他还只是个孩子，让他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
“哥，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吧！”二蛋却主动站了起来，挺直了瘦小的身板，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被需要的渴望。
我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让他去，于心何忍？不让他去，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那些老队员，要么伤势更重，要么特征明显，容易被盘查。
生存的博弈，残酷到连孩子都无法放过。
“二蛋，”我最终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去做。很危险，你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你怕吗？”
二蛋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用力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怕！只要能帮到大家，帮到哥，我不怕！”
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决绝的眼睛，知道这个少年，已经在这场炼狱般的战争中，被迫长大了。
“好。”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冰冷的决断，“魏书记，你负责准备好干粮和路线图。栓柱，你抓紧时间，把山里辨认方向和应对突发情况的要点教给二蛋。三天后，出发！”
命令下达，石匠铺这部残破的机器，再次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开始了超负荷的运转。
王栓柱带着几名最精锐的队员，背着简陋的行囊和武器，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茫茫雪原，向着更加危险、也更加未知的深山进发。
而二蛋，则开始了紧张的“特训”。魏书记翻找出仅存的一点炒面，混合着碾碎的树皮，做成尽可能耐储存的干粮。王栓柱则利用一切空隙，带着二蛋辨认星象，教他如何在雪地中辨别兽道和人迹，如何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动物补充体力，以及遇到敌人盘查时该如何应对。
二蛋学得很认真，小脸上满是专注，他把王栓柱教的每一点都牢牢刻在心里。晚上，他依旧会蜷缩在我身边，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寻求庇护，而是会低声复述着白天学到的要点，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看着他在油灯下那瘦小却异常认真的侧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期望。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出发的那个清晨，天色依旧阴沉。二蛋穿上了他能找到的最厚实、也最不显眼的破旧棉袄，背上那个装着干粮和火种的包袱，显得他的身形更加瘦小。魏书记红着眼眶，往他怀里又塞了半块冻得硬邦邦的獾子肉。何秀芹默默地将最后一点止血消炎的草药粉包好，塞进他的裤腰暗袋里。
王栓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活着回来。”
二蛋仰头看着我，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哥，你放心，我一定找到咱们的队伍！”
说完，他转过身，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村外那条被积雪覆盖、通往未知远方的山路。
他那瘦小的背影，在苍茫的雪地和灰暗的天空背景下，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渺小，却又仿佛蕴含着一种能够穿透这严冬壁垒的、不可思议的坚韧。
我们站在废墟的边缘，久久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小小的黑点彻底融入远山的背景之中。
寒风依旧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生存的博弈，已经押上了我们所能付出的，最沉重的筹码之一。
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以及，在这片浸透了鲜血与苦难的焦土之上，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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