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队出发后,石匠铺的时间仿佛被拉长,又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分每一秒都流淌得异常缓慢而沉重。日常的训练、劳作、学习依旧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李分队长留下的县大队战士严格地维持着这套新建立的秩序,但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跟着那五个身影,一起飞向了西边那片沉默而险恶的群山。
了望哨增加了一个固定的任务:除了监视黑石口方向,每天还会定时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西边山峦的动静,期盼着能发现归来的信号,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黑点。然而,日复一日,除了变幻的山岚和偶尔掠过的飞鸟,视野里只有一片死寂的、白茫茫的雪线。
焦躁和不安,如同地底滋生的藤蔓,在沉默中悄然蔓延。食堂(一个稍大的地窝子)里,人们捧着寡淡的糊糊,咀嚼得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瞟向村口的方向。训练场上,队员们的动作依旧标准,但偶尔会有人因为走神而被严厉呵斥。夜晚,地窝子里常常能听到压抑的叹息和辗转反侧的声音。
魏书记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每天都会去村口站一会儿,望着西方,一站就是很久,仿佛那样就能把远行的人盼回来。赵虎的脾气变得更加火爆,一点小事就能让他瞪起眼睛,但他发泄的方式,只能是更加拼命地投入到工事加固中,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焦虑。
何秀芹的救护点依旧忙碌,重伤员的情况在有限的药品和营养下,勉强维持着,但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煎熬,折磨着伤员,也折磨着她。她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望着西边出神,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知道,如果探索队失败,石匠铺可能连这点勉强的维持都做不到了。
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主持着日常事务,与县大队的代理负责人(一位姓孙的排长)商议着防御细节,检查着各处工事。但每当独处时,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担忧便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李分队长的经验,小山子的敏捷,老蔫和石头的沉稳,还有二蛋那执拗的眼神……他们能成功吗?那片被传说笼罩的群山,会给予我们希望的馈赠,还是无情的吞噬?
第五天,下午。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似乎预示着又一场风雪。了望哨突然发出了与往常不同的、短促而急促的哨音!
所有人心头一紧,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
不是警报敌情的连续哨音,而是……三声短,一声长!是约定的返回信号!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刹那间,整个石匠铺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活力!所有人都朝着村口涌去!魏书记几乎是跑着出去的,赵虎丢下手中的铁锹,何秀芹也放下纱布,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我强忍着立刻冲出去的冲动,对孙排长快速交代了几句,维持住基本的警戒,然后才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口。
村口的废墟前,已经围满了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我看到了那五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们回来了。但状态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五个人,几乎成了五个移动的雪人,棉衣被刮得破烂不堪,脸上、手上布满了冻疮和划痕,嘴唇干裂出血,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李分队长拄着一根粗树枝做成的拐杖,左腿似乎受了伤,行动不便。小山子搀扶着老蔫,老蔫的脸色蜡黄,呼吸急促。石头的情况稍好,但也步履蹒跚。
而二蛋……他走在最后,小小的身体几乎被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要沉重的行囊压弯了腰,脸上满是污垢,唯独那双眼睛,在极度疲惫之下,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李队长!二蛋!你们……”魏书记激动地迎上去,声音哽咽。
“先……先回去……再说……”李分队长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但他的眼神扫过我和孙排长时,微微点了点头。
人群簇拥着他们,回到了指挥所的地窝子。热水、还有特意留出来的一点稠粥立刻送了上来。何秀芹立刻开始检查他们的伤势。
李分队长的左腿是在一次攀爬时摔下来扭伤的,肿得老高,但幸好没伤到骨头。老蔫是劳累过度加上染了风寒,发起高烧。小山子和石头多是皮外伤和冻伤。二蛋除了疲惫和一些刮擦,倒没什么大碍。
他们狼吞虎咽地喝下热粥,脸上才恢复了一点人色。
“怎么样?找到了吗?”赵虎性子最急,忍不住问道。
李分队长靠在土墙上,缓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找到了……也差点……回不来了。”
地窝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这五天的经历。道路比想象的更加艰险,很多所谓的“路”早已被山洪和积雪彻底掩埋,他们几乎是靠着绳索和开山刀,在近乎垂直的冰壁和密不透风的枯木林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第二天晚上,他们遭遇了狼群,足足有十几头,围着他们宿营的岩缝嚎叫了半夜,幸亏点燃了篝火和李分队长精准的枪法(开枪吓退,未伤人)才侥幸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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