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关于废弃银矿的模糊线索,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石匠铺决策层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希望渺茫,风险巨大,但在眼下这种近乎绝境的资源困局中,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押上筹码去赌一把。
地窝子指挥所里,油灯的光芒将几张凝重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李分队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那片标志着西边险峻山峦的区域反复摩挲,眉头紧锁。
“老银矿……年代应该很久远了。”魏书记推了推断腿后用绳子勉强固定的眼镜,语气带着不确定,“我年轻时好像听老辈人提起过,说是前清那会儿开的,后来矿脉断了,就荒废了。这么多年,就算真有点什么东西留下,也早该被拾荒的、逃难的摸干净了吧?”
“就算摸干净了,矿洞本身也可能有用。”李分队长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那种地方,通常都很隐蔽,洞窟复杂,易守难攻。如果能找到,并且清理出来,可以作为我们一个极其隐蔽的备用据点,或者储藏重要物资的地方。而且,二蛋提到的硫磺……如果真能找到,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宝贝!”
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关键原料之一。对于极度缺乏弹药的石匠铺而言,其意义不言而喻。
“太危险了。”赵虎瓮声瓮气地反对,他吊着胳膊,脸上新添了一道疤痕,显得更加狰狞,“西边那片山,比黑风沟还邪乎!听说有狼群,有瘴气,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以前进去的人,很少有全须全尾出来的!栓柱他们……”他说到王栓柱,声音戛然而止,地窝子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悲伤而压抑的气氛。
王栓柱小队在黑风沟的覆灭,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提醒着每一次向外探索都可能付出的惨痛代价。
我沉默着,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二蛋身上。他挺直着瘦小的身板,双手紧紧握着,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期待。是他提出了这个线索,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证明这条路的可能性。
“我知道危险。”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但坐在这里,同样是等死,只不过是慢一点。栓柱他们用命换来的喘息机会,不是让我们用来苟延残喘的。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活路。”
我的目光扫过李分队长、魏书记和赵虎:“这个险,值得冒。”
李分队长点了点头:“我同意。但不能像上次狩猎队那样,盲目深入。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
计划的制定迅速而高效。探索队规模要小,必须精干。人员最终定为五人:李分队长亲自带队,他经验最丰富,应变能力最强;一名叫小山子的县大队战士,身手敏捷,擅长攀爬和野外生存;两名石匠铺的老民兵,对山地地形相对熟悉,一个叫老蔫,一个叫石头;最后一人,是二蛋。
当二蛋的名字被提出来时,赵虎再次表示了强烈反对:“不行!他个娃娃蛋子,去那种地方不是送死吗?!”
李分队长却有不同的看法:“二蛋脑子活,记性好,上次他能找到县大队,这次说不定也能派上大用场。而且,他提出的线索,让他去,能更快地辨认和确认。最重要的是……”他看向二蛋,语气严肃,“这是一次极好的历练。石匠铺的未来,不能总靠我们这些老家伙顶着。”
二蛋立刻向前一步,昂着头,声音清晰而坚定:“李队长,哥,我能行!我不怕苦,不怕累!我一定听指挥!”
我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渴望和决心的眼睛,知道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雏鹰终要离巢,刀刃需经磨砺。
“好。”我最终点头,“但你必须保证,绝对服从李队长的命令!任何时候,都不准擅自行动!”
“我保证!”二蛋用力点头,小脸上绽放出光芒。
接下来的两天,整个石匠铺都为这次探索行动忙碌起来。魏书记和妇女们连夜赶制更厚实的干粮,将最后一点珍贵的盐巴和油脂混入炒面中,压成坚硬的饼子。何秀芹准备了应急的止血药粉和解毒草药,仔细交代着使用方法。李分队长则带着队员们,反复研究那张简陋的地图,推演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应对方案,检查每一件装备——绳索、开山刀、火镰、以及仅有的两支步枪和少量子弹。
出发的前夜,二蛋坐在我身边,就着油灯的光芒,最后一次擦拭着他的马步枪和那把属于王栓柱的刺刀。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专注。
“怕吗?”我像往常一样问他,但这一次,心情却截然不同。
二蛋停下手,抬起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有点怕。但李队长说了,害怕是因为未知。我们准备得越充分,未知就越少,害怕也就越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而且……我想替栓柱哥,去看看他没来得及看到的地方。”
我心中一痛,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第二天拂晓,天色未明,风雪暂歇。探索队的五个人,背着沉重的行囊,站在村口的废墟前。李分队长一身利落的短打,腰间别着驳壳枪,目光沉静。小山子和两名老民兵也都是一脸肃穆。二蛋站在队伍末尾,他的行囊相对小一些,但里面装着他认路和记录用的炭笔和粗纸,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魏书记、赵虎、何秀芹以及所有能起身的乡亲们都来送行。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用力地握手,和充满担忧与期盼的眼神。
“活着回来。”我再次对李分队长和二蛋说道,声音干涩。
李分队长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们会找到路的。”
二蛋则对我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没有多余的告别,五人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踏上了通往西边茫茫雪山的崎岖小路。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浓重的山雾和层叠的枯林吞没,只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蜿蜒着通向未知的远方。
我们站在废墟边缘,久久凝望,直到那行脚印也渐渐被风吹起的雪沫掩盖。
远山的呼唤,已经得到回应。
石匠铺的未来,仿佛也系在了这五个勇敢(或者说勇士)的身影之上,随着他们一起,投入了那片充满了危险与未知的、沉默的群山之中。
等待,再次成为了主旋律。只是这一次的等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煎熬,因为它承载的,不再是单纯的生存,而是关于“新生”的、渺茫却无比珍贵的火种。
寒风依旧,刮过焦土,也刮过每一个留守者悬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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