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山梁上那若隐若现的反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石匠铺刚刚因希望而升腾起的些许暖意。不安与猜测，如同无声的瘟疫，在人们压低嗓音的交谈和交换的眼神中迅速蔓延。
了望哨的报告被严格控制在核心骨干范围内，李分队长深知，在情况未明时，过度的恐慌只会让本就脆弱的秩序崩解。但无形的压力，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他们在看我们。”孙排长站在指挥所的地图前，脸色阴沉，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老银矿的区域，“而且很可能是从我们探索队回来之后才开始的。这说明，要么他们早就发现了矿洞，我们的行动惊动了他们；要么……他们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石匠铺，我们的探索队只是恰好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石匠铺外围，出现了一个意图不明、具备相当专业素养的潜在威胁。
“必须搞清楚是谁！”赵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独臂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老子带几个人摸上去，抓个舌头回来问问！”
“胡闹！”李分队长立刻否定了这个冒险的提议，他的腿伤还未痊愈，斜靠在土墙上，眼神却锐利如刀，“敌暗我明，对方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装备如何，我们一概不知。贸然行动，就是送死！栓柱他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提到王栓柱，地窝子里顿时一片沉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赵虎的冲动可以理解，但李分队长的谨慎才是目前最需要的。“李队长说得对。我们现在经不起任何不必要的损失。当务之急，是加强自身戒备，同时，尽快恢复对矿洞的探查能力。”
我的目光落在李分队长的伤腿上：“你的伤，还需要多久？”
李分队长活动了一下依旧肿胀的脚踝，眉头微蹙：“伤筋动骨一百天。完全恢复至少要一个多月。但现在……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他看向我和孙排长，“下次探查，我恐怕去不了了。需要你们来带队。”
我和孙排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李分队长是队伍里经验最丰富、也是目前唯一真正具备指挥复杂探查行动能力的人。他的缺席，意味着下一次行动的风险将成倍增加。
“我去。”孙排长率先开口，语气坚决，“我对山地作战还算熟悉，带上几个好手，按你画的路线和方案，小心行事，应该问题不大。”
我点了点头：“好。孙排长带队，人员由你亲自挑选。二蛋对路线熟，可以跟着，但必须严格听从指挥，绝不能让他再冒险突前。”
“明白。”孙排长重重点头。
“探查的目的要明确。”李分队长补充道，“第一，确认矿洞周边是否有埋伏，那伙人的活动范围和规律。第二，如果条件允许，尽可能多地获取硫磺和有用的矿石、工具。第三，如果可能……尝试捕捉一些痕迹，比如脚印模型，或者遗落的物品，判断对方身份。记住，安全第一，获取情报优先，物资其次！”
计划迅速制定。孙排长开始从县大队和民兵中挑选队员，标准极其苛刻：不仅要军事素质过硬，更要心理沉稳，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纪律。训练内容也随之调整，增加了大量的潜伏、观察、痕迹辨识和野外反追踪的科目。二蛋成了孙排长的“副手”兼学生，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这些更加专业的侦察技巧。
石匠铺的气氛，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人们能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但秩序的存在，使得这种紧张被转化为了更加专注的训练和劳作。修建工事的速度加快了，地窝子的加固也更加细致，仿佛在准备迎接一场未知的、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风暴。
魏书记则带着人，加紧了对那点硫磺和矿石的研究。虽然缺乏专业工具，但他们利用能找到的一切条件，尝试着用土法测试矿石的硬度和可能的成分。那点硫磺被更加珍惜地使用着，每一次小心翼翼的提纯实验，都承载着沉重的期望。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正在巡查岗哨，二蛋悄悄找到了我。他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困惑。
“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低声说道。
“说。”我示意他走到避风处。
“就是……前几天，李队长他们带回来的那把短镐，”二蛋回忆着，“我昨天帮着清理铁锈的时候，好像……好像在镐柄靠近铁头的地方，摸到了一点……刻痕。”
刻痕？我的心微微一动。“什么样的刻痕？”
“很模糊，被锈盖住了大半。”二蛋努力描述着，“好像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看不全，但有一个字……有点像……‘八’字？”
八字？！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却令人心惊的猜想瞬间闪过脑海！
在当时的中国，会用这种特殊方式刻记号的，除了某些民间帮会，最大的可能就是……军队！而“八”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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