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石匠铺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中度过。这种寂静不同于以往物资匮乏时的死气沉沉,而是一种引而不发的、高度戒备的紧绷。所有面向西边的工事都得到了进一步加强,暗哨如同钉子般楔在雪地里,几乎与冻土融为一体,只有呼出的微弱白气表明着生命的存在。训练依旧,但内容更多地转向了夜间识别、静默移动和应对突发袭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狠厉与决绝。
那枚“蝙蝠与齿轮”的徽记碎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头。未知带来的恐惧,远比明刀明枪的鬼子更折磨人的神经。人们咀嚼着寡淡的糊糊时,眼神会不自觉地瞟向西边,仿佛那连绵的雪山之后,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李分队长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电台旁,原本就因伤而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憔悴。电文发出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每一次电台指示灯微弱的闪烁,都能让他身体微微前倾,但大多数时候,只有背景噪音沙沙作响,如同命运的嘲弄。他知道,支队乃至军区,需要时间调查、核实、研判,但这个等待的过程,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石匠铺而言,无疑是煎熬。
二蛋的冻伤在何秀芹的照料下好转了不少,但他似乎一夜之间又沉默了许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围着李分队长或我转,而是常常独自一人,坐在能望见西山方向的废墟上,抱着他那支保养得锃亮的马步枪,眼神空茫地望着远方,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浮土上划拉着那个蝙蝠与齿轮的图案。战争的残酷他早已见识,但这种来自另一个维度、带着工业冰冷感的威胁,让他稚嫩的心灵感到了另一种形式的震撼与迷茫。
魏书记和赵虎则带着剩下的人,几乎是疯狂地投入到工事的加固和物资的清点中。赵虎独臂挥舞着铁镐,夯土加固掩体,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和无力感都发泄在这片土地上。魏书记则一遍遍核对着那点可怜的存粮和弹药,计算着在最坏情况下能支撑多久,眉头从未舒展。
直到第二天深夜,当油灯的光芒因为灯油将尽而变得摇曳不定时,一直沉寂的电台突然发出了不同于往常的、带着特定节奏的“嘀嗒”声!
李分队长几乎是扑到了电台前,迅速戴上耳机,右手飞快地调整着旋钮,左手拿起铅笔,在粗糙的纸张上快速记录着。地窝子里,所有醒着的人——我、孙排长、以及负责值班的通讯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在他笔下逐渐成形的电码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分队长的脸色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变幻不定,时而凝重,时而震惊,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忧虑。
终于,他摘下了耳机,缓缓靠回土墙,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手中那张写满密码的纸,仿佛重若千钧。
“李队长,上级……怎么说?”孙排长忍不住急切地问道。
李分队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译好的电文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
“回电确认……我们的判断基本正确。”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那个远方的、庞大的阴影,用语言描绘给我们听。
“那个‘蝙蝠与齿轮’的徽记……经过多方查证,初步判断,不属于日本陆军体系。”他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们的心沉了下去。
“它极有可能……与一个名为‘奥丁之手’的欧洲背景组织有关。这个组织……成分复杂,最早可以追溯到欧战时期,名义上是独立的军事技术研究与合作机构,但背后……与德意志的某些工业巨头和军方秘密部门关系千丝万缕。”
“奥丁之手?”我重复着这个拗口而充满异域气息的名字,眉头紧锁。欧洲?德意志?这些词汇对于常年活动在太行山区的我们来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对。这个组织以精于地质勘探、稀有元素寻找、以及……某些非常规武器项目的先期研究而闻名。”李分队长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他们活跃在世界各地有特殊资源或战略价值的区域,行事诡秘,不择手段。近些年,随着德意志在欧洲的扩张,他们的活动也更加频繁和……具有侵略性。”
地窝子里一片死寂。欧洲的背景,德意的影子,军事技术研究……这些信息像一块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地区性的侵略者,而是被卷入了一场波及全球的、更加庞大和黑暗的博弈之中。
“上级判断,”李分队长继续道,“这支小队,很可能就是‘奥丁之手’派出的先遣勘探队。他们的目标……极大可能不是常规的金银或硫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电文纸:“电文里提到,根据我们提供的位置信息和历史档案交叉比对,结合‘奥丁之手’一贯的‘兴趣点’,他们怀疑……那个矿脉深处,或者周边地质构造中,可能存在某种……极其稀有的放射性元素,或者……是制造某种新型高爆炸药的关键催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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