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讲得条理分明，赵师傅听得认真，还时不时问两句细节，两人越聊越投机，倒不像考察，更像老伙计交流手艺。
最后看包装。王大娘拿出干荷叶和细麻绳，拿起两块豆腐干，用荷叶包好，麻绳轻轻一绕，打了个十字结，动作又快又规整。
“每包都是二两，误差不会超过一钱。”王大娘拿起秤，把包好的豆腐干放上去，指针刚好指在“二两”的位置，“我们每次包之前，都会称一遍，绝不糊弄。”
考察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张科长和赵师傅问得细，苏念棠、陆劲洲答得实，有问题不回避，有困难也不遮掩，连磨盘偶尔会卡住的小毛病都主动说了。
回到磨坊，终于到了品尝环节。苏念棠把保温桶里的姜茶倒出来，又端上三盘豆腐干，白瓷盘衬着金黄的豆腐干，看着就有食欲。
张科长拿起竹签，每种豆腐干都尝了一块，嚼得很慢，眼神里看不出情绪；赵师傅更仔细，从手提包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豆腐干的断面看了半天，又用指甲掐了掐，感受着硬度。
磨坊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连外面的风声都好像小了。棚外的社员们屏住气，没人说话，都盯着磨坊的门，等着里面的动静。
终于，张科长放下竹签，看向徐书记：“徐书记，说实话，红星大队的生产条件，比我预想的好。虽然设备简陋，但管理规范，标准也明确，没瞎糊弄。”
他顿了顿，又转向苏念棠和陆劲洲：“特别是这个风车，创意很好。我们厂有些原料也需要研磨，要是能借鉴这个思路，能省不少成本。”
苏念棠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心都冒了汗——这是……要成了？
赵师傅也跟着开口，语气比张科长温和些：“豆腐干的质量过关，烟熏得均匀，咸淡也适中，含水量刚好在标准范围内。要是包装能再改进下，比如用油纸代替荷叶，密封性更好，完全能作为我们的采购产品。”
张科长最后拍了板：“这样，我们先签个试采购合同。每月两百斤，价格按每斤一毛五算。三个月后，如果质量能稳定，咱们再扩大采购量。另外，风车的技术我们很感兴趣，能不能请陆劲洲同志抽空去厂里做次技术交流？”
成了！真的成了！
苏念棠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声音尽量稳：“谢谢张科长、赵师傅的肯定！我们肯定好好改进，保证质量不会出问题。”
陆劲洲也点头：“技术交流没问题，我随时能去。”
徐书记笑得眼睛都眯了，连忙招呼：“快坐快坐，喝杯姜茶暖暖身子！这可是我们自己煮的，甜得很！”
接下来的气氛明显轻松了。张科长问起编织小组的事，苏念棠趁机说了要办技术交流班的计划，没想到张科长眼睛一亮：“这是好事啊！我们厂平时也需要不少包装筐，要是你们编的筐质量达标，我们也能考虑采购，正好双赢。”
这又是个意外之喜！苏念棠连忙把春草编的针线篮拿出来，张科长看了看，又摸了摸：“手艺不错，要是能统一规格，肯定能卖好。”
中午在队部吃的饭。虽然只有白菜豆腐粉条和贴饼子，但大家吃得格外香。张科长和赵师傅没了之前的严肃，跟福山爷爷聊起了熏制的老手艺，又问了社员们的收入，气氛热热闹闹的。
饭后，小刘拿出了合同草案。条款写得很清楚：每月供应两百斤豆腐干，每斤一毛五，月底结账；质量不符合标准的可以退货，要是连续三次不合格，合同就终止。
苏念棠逐字逐句看完，跟陆劲洲对视一眼，两人都点了头。
签字时，苏念棠的手有点抖，但笔尖落在纸上，字迹依然工整。她写下“苏念棠”三个字，陆劲洲跟着签下“陆劲洲”，张科长签了“张建设”，徐书记作为见证人也签了名。
合同一式三份，每人手里一份。薄薄的纸页，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落进了所有人心里——红星大队的集体副业，终于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送走食品厂的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吉普车的影子刚消失在村口，磨坊外就爆发出一阵欢呼。
“成了！真跟食品厂签合同了！”
“每月两百斤！一斤一毛五！那就是三十块钱啊！”
“还有风车技术交流！咱们大队要出能人了！”
“包装筐说不定也能卖！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大家围着苏念棠和陆劲洲，七嘴八舌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亮。李婶抹了抹眼角，声音有点哽咽：“多少年了，咱们红星大队，终于跟国营厂扯上关系了……”
福山爷爷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嘴角却一直扬着：“年轻人有出息，比我们老一辈强。”
苏念棠看着眼前的热闹，心里暖暖的——这几个月的辛苦，熬的夜，跑的路，在这一刻，都值了。
陆劲洲站在她身边，没说话，却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那是他表达高兴的方式。
傍晚，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地上的薄雪染成了金色，风车在余晖中静静矗立，叶片上的雪反射着光，像撒了层碎金。
“明天，”苏念棠踢了踢路边的雪，声音轻快，“该着手准备编织技术交流班了，得把场地再收拾下。”
“嗯，一步一步来。”陆劲洲应着，弯腰帮她拂掉了落在头发上的雪。
简单的两句话，却藏着对未来的满满信心。
回到家，炉火正旺。苏念棠把合同小心地放进抽屉，跟展销会的材料叠在一起，又压了块木板——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陆劲洲坐在桌前，翻着食品厂给的技术交流资料，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
这个夜晚，红星大队的灯光比往常亮得更久。磨坊里，新一批豆腐正在熏制，松木香飘出老远；编织小组的仓库里，春草和几个妇女还在琢磨新样式的针线篮，竹条碰撞的声音清脆；维修点里，铁柱和大牛拿着扳手，讨论着怎么改进风车的叶片……
而苏念棠和陆劲洲，在温暖的炉火旁，一个写着交流班的流程，一个画着风车的改进图，偶尔抬头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光。
窗外，繁星满天，把夜空衬得格外蓝。冬天的夜晚虽然冷，但希望的种子，已经在红星大队的土地上扎了根，正悄悄发芽，等着春天到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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