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金属隔板,嗡嗡地传进巴顿的耳朵里,却又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他离开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旧铸造车间,一头扎进了铁锈镇夜晚依旧浓稠的阴影里。庆典的流光溢彩只集中在几条主干道,更多的巷道依然沉浸在熟悉的昏暗和寂静中,只有远处工厂区传来的、似乎比往常更加卖力的轰鸣声,提醒着今晚的不同。
巴顿没有回家。那个狭小、堆满了各种零件图纸和数据板的“家”,此刻只会让他更加烦躁。他脚步沉重地走向他那位于生产调度中心大楼三层的办公室。大楼里空空荡荡,大部分文员和技术员都跑去参加庆典或者找地方喝酒了,只有走廊里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照在斑驳脱落的墙皮和裸露的管道上,更添几分冷清。
他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种务实的、甚至有些顽固的陈旧感。墙上贴着已经泛黄、边角卷起的生产流程图和历年配给定额表;办公桌上堆满了等待处理的零件申请单、设备维修报告和能源消耗汇总;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老掉牙的、屏幕都有雪花纹的终端机,机箱上贴着“非紧急勿动”的纸条。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机油、灰尘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巴顿反手关上门,将外面隐约的狂欢声彻底隔绝。他走到文件柜旁,从最底层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瓶子,里面装着的可不是宴会上那些兑了水的“佳酿”,而是真正的、从黑市流出来的、度数高得能当清洗剂用的工业酒精提纯物。他拔掉塞子,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短暂的麻痹感。
他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扶手椅上,椅子承受着他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办公室里没开主灯,只有桌角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阴沉的脸笼罩在明暗交界处。
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巴顿哑着嗓子说。
门开了,进来的是他的副手,一个叫科尔的中年男人,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带着长期熬夜和营养不良的菜色。科尔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看到巴顿手里的酒瓶和屋内的气氛,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主管,这几份是明天……”科尔试图汇报工作。
“放下吧。”巴顿打断他,又灌了一口酒,挥了挥手,“明天?哼,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我们生产部说话的份。”
科尔沉默地将文件放在桌角,没有离开。他是巴顿一手带起来的,对这位上司的脾气和最近的憋闷心知肚明。他拖过旁边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也给自己找了个杯子,默默地倒了一点巴顿瓶子里的“燃料”。
“庆功宴……很热闹吧?”科尔小心翼翼地问。
“热闹?”巴顿嗤笑一声,声音因为酒精而更加嘶哑,“何止热闹。简直就是……新王的加冕礼!李昊,还有他那些上天入地的探险家,现在是铁锈镇的大救星!你听听外面的机器声,全开足了马力,为了什么?为了消化那些从石头缝里捡来的、发光的玩意儿!”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台灯都晃了晃:“我们呢?科尔,我们生产部,这几十年来像老黄牛一样,在这堆破铜烂铁里打滚!一分能源掰成两半花,一个零件反复修,为了那点可怜的配额,我跟议会那帮老狐狸吵,跟商会那些吸血鬼争,跟手下这帮饿得眼睛发绿的工人解释!我们维持着这座城市的呼吸,让它没有彻底变成一堆死铁!”
他抓起桌上的一份零件生产报表,用力抖动着:“看看!看看这些!高强度合金螺栓、耐压管道、特种轴承、备用电池组……哪一样不是我们一个铆钉一个铆钉敲出来的?哪一样不是用我们工人手上的老茧和脸上的煤灰换来的?”
巴顿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科尔:“可现在我们得到了什么?嗯?得到了什么?!我们的钢铁,我们的零件,我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东西,现在成了什么?成了他们拿去跟那些石头人换‘宝贝’的筹码!我们的劳动,成了他们交易桌上的添头!”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呛得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石头有多亮,有多‘神奇’!谁还记得,没有我们生产的运输车,他们拿什么运?没有我们维护的穿越舱,他们怎么去?没有我们提供的工具和装备,他们拿什么跟那些怪物打,跟土着谈判?!”
“我们才是这座城市的根基!铁锈镇的骨头和肉!”巴顿的声音近乎低吼,带着醉意和浓浓的委屈,“可现在,根基被人忘了,骨头和肉被人嫌弃不够‘新鲜’了!他们只想要那些发光的石头!”
科尔默默地听着,也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辛辣的滋味让他皱了皱眉。他理解巴顿的愤怒和失落。在能源最紧缺的时候,生产部就是掌握着命脉的实权部门,巴顿虽然辛苦,但也确实拥有话语权。可现在……形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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